聽到熟悉的“裴汐”二字,宋沅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下,愣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直到身邊的人提醒他是重名,他才扯了扯嘴角,接過裴汐遞過來的飲料:“啊你好,謝謝你。”

    裴汐微微一笑,裝作不知情。他料定宋沅爲了維護自己在人前溫柔可親的形象,一定不會拒絕他的靠近和示好,也一定會接受他遞來的東西。他將宋沅一切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不着痕跡地加深笑容——看來即使是宋沅,也無法做到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的淡定。

    只是他還不敢肯定,宋沅究竟是因爲聽到了已死之人的名字而恍惚,還是本就對他的死心虛?

    “怎麼了嗎?是不是我太唐突了。”裴汐故意問道。

    宋沅搖頭微笑:“抱歉,我失態了。我哥哥也叫裴汐,和你同名。你應該也聽劇組的人說起過,他剛發生意外,不在人世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甚至有些哽咽,身旁的助理過來拍他的肩膀,寬慰了他幾句,轉臉警告裴汐:“宋先生的情緒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你就別再刺激他了。”

    “我......”裴汐露出惶恐的表情,看上去活脫脫是個不經意間惹了禍的新人。

    宋沅擺擺手對助理道:“別對裴先生這麼兇。”又對裴汐道:“總之,我狀態不太好,你多見諒。”

    如果不是裴汐知道宋沅慣會賣慘,連他都要被這周全的表演糊弄過去、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一個因爲亡兄傷心欲絕的抑鬱症患者了。

    他配合地搖頭:“哪裏的話,該是我道歉纔對。裴汐先生的意外我的確略有耳聞,不該提起宋先生的傷心事。”

    “沒事的。”宋沅勉強笑笑,“你剛剛說想讓我指導你演戲,我很願意效勞,但是我現在要去上妝了,你能等我一會兒嗎?”

    “好的,您輕便。”裴汐微笑着側身,給他讓路。

    宋沅點點頭,帶着人又浩浩蕩蕩地去了化妝間,裴汐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像刀鋒一樣凌厲。

    大家都去喫飯了,現場沒幾個人,裴汐往那方向望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人站到了自己身旁。言端收拾好了餐具,跟着他一起往宋沅離開的方向看。

    “他看上去很好。”言端的長睫忽閃,眼瞳明亮得像陽光投射在清澈的溪水上。

    “當然。受了傷、生了病,卻依然英俊瀟灑、風姿不減,畢竟人家是影帝。”裴汐有意調侃。

    言端對裴汐的“讚美”沒有表態,只是道:“不是指這個。”

    “那是?”

    “不像有傷。”言端沒往深說。

    裴汐輕輕嗤笑了一下:“有沒有傷,試試不就知道了。”他的聲音很小,只有他和言端兩個人能聽見。言端望向他,不大明白的樣子,裴汐的脣邊卻綻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

    雖然裴汐是故意借不會演戲的由頭找宋沅尋求幫助,但他上午的表現確實不算好,這一事實稍微找個人問問就能知道,宋沅並沒有對他的動機產生懷疑。而且裴汐當時求教的態度非常謙虛、有禮貌,他也沒理由回絕。

    新人找影帝請教演戲卻被拒絕,傳出去不明擺着讓人罵他耍大牌嗎,宋沅怎麼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

    所以,就算心裏再怎麼不情願,宋沅也只能遵守承諾。趁着上完妝各個部門還在準備的空擋,宋沅找到了裴汐,打算就馬上要拍的那場戲指導一下他。

    那場戲是場需要下水的戲,內容是唐雪樓經商頻頻受挫,大冬天的蹚到河裏邊拍水邊發泄似的大吼,動作居多,需要很有張力,要能讓觀衆在鏡頭之外也對他的走投無路感同身受。

    劇本里的場景是大冬天,現實雖然沒到數九寒冬,卻也是步入深秋。河水非常冰涼,裴汐和宋沅只是試戲,沒必要現在就下水。

    兩人站在岸邊,一邊對臺詞,一遍比劃動作。裴汐比劃着比劃着,一個使壞的念頭像小草一樣從他的心裏探出頭。

    他向來是想到就馬上付諸實踐的人,眼風往身邊的宋沅身上一掃,藉機就向他撲倒過去。裴汐雖然挺瘦的,但畢竟也是一米八的男人,宋沅看到人倒過來,下意識要迅速地彈開。但他一想到自己“有傷在身”不能表現得太敏捷,便硬生生地給裴汐當了肉墊,整個人被壓在了河灘的砂石上。

    “嘶——”手心被砂石劃破,痛感傳遞到宋沅的大腦神經,雖然不至於痛得怎麼樣,但被一個不太熟的男人壓着,又劃傷了手,實在是夠窩火的。

    裴汐忙大驚失色地去拉宋沅:“宋先生!沒事吧沒事吧,我剛剛不小心被石頭崴了下腳,忘了您行動不便了。真的對不住!”

    他面上這麼說着,心裏不禁偷笑:宋沅這小子,還挺能裝。喜歡裝是吧,那就下午也得一直裝下去纔行!

    他很久沒做過這種惡作劇了,雖然想起來挺幼稚的,但做起來真的又好玩兒又解氣。他當然不覺得這樣就算報了仇,只是想捉弄捉弄宋沅而已。

    宋沅吃了個啞巴虧,面色不大好,一旁的助理忙跑過來跟着攙扶宋沅,對裴汐大吼:“幹什麼呢你!我們宋先生傷還沒好呢!”

    “我不是故意的。”裴汐委屈道。

    周圍漸漸聚集了不少的人,來得早的都聽到了裴汐的那句“行動不便”,也聽到了宋沅助理的那句“傷還沒好”,裴汐對這按照他預想進行的發展很滿意——剛剛那個小玩笑只是一個引子,先發制人地把宋沅行動不便的事實讓衆人知曉纔是裴汐的本意。

    圍觀羣衆自然不會上綱上線地跟着罵裴汐,宋沅無也法探知裴汐的內心,只覺得是個無心的意外,雖然覺得很倒黴,礙於人設也只能讓助理收斂着,沒法對裴汐發火。說了句“沒關係”,就把這事兒揭了過去。

    鬧了一通,正好片場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副導演開始張羅着人拍戲。

    首先拍的是宋沅在岸上的一段近距離的鏡頭,連拍了幾條之後導演給了過,接下來就該拍裴汐的水下戲了。

    宋沅拍完,剛準備下場休息,便看到裴汐走到他面前,面色緊張地道:“宋影帝,剛剛您指導的東西我一知半解的,您一會兒能站在邊上幫我看一下有沒有進步麼?”

    宋沅本想馬上坐着歇息去了,但一想到要是有媒體在場,拍下自己站在河邊指導新人演員的畫面,不就是個現成的凹人設的好機會?於是他欣然同意,爽快道:“好,我在邊兒上看着你。”

    “麻煩您了,實在是太感謝了!”裴汐的眼睛裏亮得可以看到星星,崇拜二字簡直寫在腦門上,這也極大的滿足了宋沅作爲前輩的虛榮心。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