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工作人員的話,試鏡的演員們忙蜂擁着去取號。跑過去以後,他們又扭捏着互相謙讓,因爲誰也不想做第一個上的。

    排號試鏡就是這樣,說是公平競爭,其實上場的順序還是很重要。當然不能做最後幾個,因爲那時候導演都累得不想看了,投資人也不會久待,走得差不多了。但也沒人想前幾個上,因爲對於前面的人,評委們的態度都會保守,想着多往後看看,等到後面的人上場,對前面人表演的印象也被沖淡了。

    裴汐站在一旁任他們爭,絲毫不想捲入其中。

    剛剛挑釁裴汐的那個男人第一個上去拿號,樣子盛氣凌人的,他身邊一些小公司的演員紛紛向他投去或敬佩或驚恐的目光。

    裴汐進來後,從演員們的竊竊私語裏,已經聽到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和來歷。那個人叫呂深,是清悅娛樂送來的藝人,聽說後臺很硬,今天來了就沒想空着手回去。

    呂深對結果無疑是看重,選擇第一個上次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他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要麼是他獲得了某種承諾,知道自己不管選擇哪個次序對結果都沒有影響。

    裴汐蹙了下眉,如果是第二種,那今天他們這羣人過來,就是徹徹底底的笑話。

    等全部人都拿到了號,裴汐才走過去拿了最後一個。拿完號,他就坐到休息的大廳,和試鏡的演員們一起候場。

    他們坐的地方有一個電子屏,實時地轉播室內演員的表演畫面,美其名曰選人過程公開透明。所以即使裴汐他們在外面,也不是純粹的乾等——他們也說不清,是不清楚裏面的狀況更恐怖,還是親眼看着前面選手的表演更讓人緊張。

    試鏡的劇本提前幾天就給了他們,因此也不存在劇透或者對後面的人更有利的情況。

    那是場有些悲傷的戲,甚至沒有什麼情節,如果完全選擇內心醞釀,演得不好就會看起來面無表情。呂深第一個進去,他沒有選擇用內心戲的形式來表達,而是聲嘶力竭地喊,連室外的人都被感染了。

    呂深表現得其實挺不錯,而且是種很聰明的呈現方式,出來的時候,他的臉上帶着勝利的笑,有的沒見過世面的候場演員已經緊張得發抖了。

    “怎麼辦怎麼辦,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我覺得我們肯定比不過呂深啊。”有個白淨的小男孩子小聲道。

    “別慫啊,就算選不上,也能在投資人和導演面前露露臉、混個面熟不是?聽說好幾個大公司的高層都會來,萬一攀上一個呢?”他同行的人勸道。

    “不行我得去上個廁所。”小男孩子坐不住了,起身溜去衛生間。

    試戲的片段不長,一個人五分鐘內就能演完,步入正軌之後過得挺快的,一個又一個,不過絕大部分資質都比較平庸,這點從底下導演的表情都能看得出來,有的人甚至還沒上去,表情就已經能看出自暴自棄了。

    三個多小時後,終於輪到裴汐,這時候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他深吸口氣,推門進去。

    內廳是一個階梯式的禮堂,黑漆漆的,只有一束白色追光燈打在舞臺中央。底下座位只有前幾排坐了人,看起來就像看客零星的舞臺劇現場。

    裴汐緩步走上臺,站在白光下,朗聲道:“各位評委老師好,我是來自新新文化的裴汐。”

    “快開始吧。”工作人員催促道。最後一個了,他們難免有點急迫,想早點結束了收工喫飯去。

    裴汐沒在意,鞠了個躬,馬上進入狀態。

    方纔在外面等待的過程,大家要麼是互相閒聊緩解緊張,要麼是認真地看別人是怎麼表演的,並在心裏和自己的對比,想着到時候哪裏再改進改進。只有裴汐一個人坐在角落,靜靜地閉着雙眼,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他沒有學過專業的表演課,完全是沉浸式的演戲方式,他必須把自己先代入到特定的情景,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剛剛他一直保持着那種狀態,不和人交流,免得找不回感覺。這一上臺,情緒便像開了閘門的水庫,積壓到頂點後,一瞬間釋放出來。

    追光之下,裴汐坐在地上,低垂着頭,瘦削的身體輕輕顫抖。他側着頭,眼睫微擡,瞳仁一動不動,像是死人一樣的毫無生氣。他沒有眨眼,淚水卻像水流一般從白皙的臉頰上流淌下來,潤溼了鴉羽般的睫毛,然後從尖尖的下巴滴落。晶瑩的淚珠一滴接着一滴,在舞臺上砸落,如破碎的冰花,臺下的人和室外逗留的人都看呆了。

    他們似乎都能聽到淚水墜.落在地的聲音,心裏的某處隨着這無聲的哭泣一起,碎裂了一小塊。

    有什麼能比絕望無措卻又隱忍無聲的哭泣更能詮釋悲傷的呢。沒有一個人不承認裴汐的演技是真的不賴——不經雕琢,卻返璞歸真。

    觀衆席的暗處,一雙風.流韻致的桃花眼,頗有興致地眯了起來。

    沉浸式的表演入戲慢,齣戲也慢,裴汐緩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站起來結束自己的表演。他對自己剛剛的表現挺滿意的,而且導演組的神情也把他們的讚賞展露了出來,勝算應該不小。

    然而,底下的評審們討論了幾句,還是派了個代表對裴汐道:“謝謝你,回去等通知吧。”

    到了最後一個,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裴汐也知道,“回去等通知”並不是真的會聯繫他,只是沒選上的委婉說法而已。

    他淡淡笑笑,鞠躬離場。

    走的時候,裴汐去後臺拿包,隔着門簾就聽到呂深的聲音,是他的助理在和他交談。

    “深哥,剛剛你不在,陳總託人進來說,雖然還沒正式公佈,但角色肯定是你的,叫你寬心。”他助理說。“恭喜深哥了。”

    “謝謝謝謝,哈哈哈。”呂深的笑聲還是那麼有特徵,“陳總還在外面呢?”

    “在呢,在外邊兒等您。”

    “也辛苦你了。”

    “不辛苦。深哥實力擺在這兒,就算沒有伯樂,還是匹千里馬不是?這角色本來就該是您的。”

    “哈哈哈哈,就你會說話。”

    裴汐挑挑眉,怪不得呂深那麼囂張,原來他之前的猜測沒有錯,試鏡只是走個過場,人員早已內定,他和外面那些人一樣,都是給呂深陪跑的。

    正想着,呂深掀了簾子出來,看到裴汐愣了一下,然後笑道:“喲,都聽見了?”

    裴汐沒表情,推呂深一把進去拿包,呂深對着他的背影道:“我也不怕被你聽見。你現在應該清楚了,你的那點演技屁都不是,還想跟我鬥。”說完,他耀武揚威地咧嘴笑笑,絲毫不覺得裴汐能拿他怎麼樣。

    裴汐還沒答話,門簾就被人掀開了。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走了進來,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分外惹眼。

    “聊着呢。”男人彎眸微笑,絲毫不在意兩人剛剛的談話內容。

    呂深眯眼打量了男人一下,神情馬上變得恭敬,他迎上前道:“陸先生,您怎麼有空到後臺來?”

    那個被稱作陸先生的男人卻並沒有看呂深一眼,而是徑直走到裴汐身邊,勾脣問了一句:“剛剛在臺下看到你的表演,我非常喜歡。冒昧問一句,你籤公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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