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端愣了一下,慢慢地站起身來。裴汐的睡顏寧靜安詳,手機的熒光將他的臉照亮,皮膚越發顯得透亮。宮頡發的短信就那樣躺在他的枕頭旁邊,他睜眼就能看到。

    言端坐在牀沿上,想盡力忽視那條消息,卻發現越是想回避,那消息在他心裏的存在感越強。

    他哥爲什麼要約裴汐去自己房間?宋沅和裴汐有什麼恩怨?他哥想借這件事來做什麼?這都是他想不明白的問題。

    但有一點言端很確定,他唯一的哥哥宮頡,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們一家,尤其是他.媽媽和他哥哥,都是瘋子。宮頡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向來是不擇手段,如果他選擇爲了某種利益犧牲裴汐,裴汐會毫無還手之力。言端無心爭奪家產,也不關心他哥哥想要誰的命,但是動裴汐,絕對不可以。

    他扭頭看了眼睡着的裴汐,拿上外套毫不猶豫地出了房門。

    在酒店前臺問了好幾遍,領班都不肯把宮頡的房間號告訴他,後來前臺小姐看他好像確實有要緊事,他看上去又只是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不像壞人,就把房號悄悄透露給了他。

    1306。言端問到了宮頡的房門號,徑直坐電梯上樓,敲響了宮頡的房門。

    是宮頡親自開的門,屋裏再沒有別人。宮頡一開門發現弟弟站着門前,訝異了一瞬,又很快恢復如常:“怎麼,裴汐這麼沒種,約會也要派代表?”他把言端讓進來,繼續譏諷:“派也不派個像樣點的......不過也是,他還不知道我弟弟是個膽小的廢物吧。”

    言端握緊拳頭,站在門口沉聲道:“別罵他。他喝醉了,沒看到消息。”

    “所以你偷看了我發給他的消息,來找我對質?”宮頡挑眉看言端。他走到沙發一端坐下,翹起二郎腿,拍拍身邊道:“坐下說吧。”

    言端看了下宮頡拍的位置,不想和他離得這麼近,搖頭道:“我站着說,說完就走。”

    宮頡向來看不慣他這麼小家子氣的脾氣,嘲諷地從鼻子裏發出個哼,側頭笑道:“行,你想問什麼問什麼,我全告訴你。”

    “你,爲什麼約他?”言端皺眉道。

    宮頡低下身子,撐着腦袋看茶几上的玻璃魚缸。室內溫度很高,水並不涼,他把手伸進去,追逐着金魚的身影,勾起嘴角:“我需要有個人,來幫我把水攪渾。”

    “水?”言端不知道宮頡指的是什麼。他向來聽不懂他哥哥的話,什麼籌劃、什麼復仇,他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只是因爲今天的事牽扯到裴汐,他纔不得不站在這裏,聽宮頡打這些啞謎。要擱平時,他只想和宮頡裝作陌生人,絕不可能聽他說這麼多話。

    “我想你後面幾個問題就會問我,裴汐和宋沅是什麼關係,爲什麼裴汐要對付宋沅了吧。”宮頡抓住一條魚,用拇指摩挲它腹部的鱗片,魚脫離了水,在空中窒息地撲騰。

    言端垂眸,點了下頭。

    “小端。”宮頡把魚丟進水裏,邊用帕子擦手邊擡頭看他,“你之所以不需要承擔一些責任,都是因爲有你哥我擋在前面。你可以做一輩子閒人,什麼忙也不幫,我不會管你,也不會怪你。但我做什麼,你沒資格過問,不要插手,知道嗎?”說到後面,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森冷,帶着警告。

    “當年宮家的地位你也知道,要不是其他幾家聯合起來,用陰險的手段排擠我們家,我們也不至於落得逃去國外的地步。”

    宮頡又開始老生常談那些家族往事,言端只能一言不發。他哥哥比他大了八.九歲,當時家族發生變故的時候他還小,沒什麼記憶,這些事情全都是從親身經歷過的哥哥身上聽來的。

    十幾年前,本市有九家比較煊赫的家族,聲勢最大的就是他們宮家,然後纔是阮家、陸家、白家等一些現在聽來很了不得的家族。當時宮家壟斷了很多行業,其他八家都日漸式微,後來那八家聯合擠兌走了他們宮家,他們的父親心力交瘁而死,母親也因此得了精神病。宮頡一個人召回了他家殘餘的人脈,帶着一家子逃往國外,去外面韜光養晦、積攢勢力,等着東山再起。

    言端知道,那場陰謀戰之後,他溫柔可親的哥哥就像變了一個人,唯一的願望就是回來復仇。他要搞垮那八大家族,把這攤渾水攪得越亂越好,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言端還知道,多年前,他哥哥爲了復仇,甚至讓人綁了阮家的外孫,想脅迫阮家做出一些妥協。只不過因爲那小子機靈,僥倖逃脫了。

    太可怕了。無論是詭譎的商場陰謀,還是藐視人命的復仇手段,宮頡的所作所爲都讓言端覺得他們不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他不願意繼續揹負這個姓氏,自己改了姓。

    言端不知道復仇有沒有正確的方式,他只是覺得,如果真有,那也一定不是靠暗算和犧牲來達成。

    “你和我說這些,沒有用。”言端道。

    “那說點你感興趣的吧。”宮頡點燃一支菸。“你想聽關於宋沅的事。”

    “嗯。你喜歡宋沅。”言端擡眸和宮頡對視。

    宮頡被逗笑了,嘴角勾起很大的弧度:“小端,你真是單純,男人和男人之間,最不會有的就是喜歡。”

    “你不喜歡他,卻留他在身邊。”言端的語氣平平,似在發問,又似在認真消化宮頡說的話。

    “我查到宋沅的繼父家和阮家好像有點關係,接近他只是預謀。”宮頡撣撣菸灰,掩藏眼底情緒。

    “只是這樣。”言端道。

    宮頡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想起宋沅脖子上那淡淡的疤痕——和當年阮家外孫逃跑之時,他在人脖頸處留下的牙印非常相像。

    “就算有點別的原因,那也無足輕重。”宮頡道。

    言端點點頭,他向來不懷疑宮頡的自制力和掌控人心的能力。

    “不要利用裴汐,他是無辜的。”言端不關心宮頡怎麼看宋沅,只在乎裴汐的安全,他難得對宮頡有所請求,語氣甚至都軟化了幾分。

    宮頡望着弟弟,站起身道:“你又怎麼知道他不會自願捲進來?裴汐一點兒也無辜,他對宋沅很有敵意,你我都看在眼裏。這絕不是普通的嫉妒或者厭惡,裴汐有自己的打算,我只是想和他合作共贏。”

    ......

    裴汐醒過來的時候,屋裏只有他一個人,空調呼呼地吹着熱風,顯得房間裏很是寂靜。他朝四周看了一圈,都沒看到言端的影子,但剛剛溫熱的觸感十分真實,一點也不像幻覺。

    他把手機打開,想看看言端有沒有給他回覆什麼,就看到宮頡那條叫他去他房間的消息。消息已經有幾分鐘了,他因爲在睡覺沒有聽到振動。

    他的頭腦瞬間就清醒了——宮頡怎麼知道他想對付宋沅?

    也許是上次他的惡作劇被宮頡撞破,給了宮頡這種印象;也許宮頡暗中調查了他,發現了他對宋沅的禍心;又或許宮頡根本不知道他恨宋沅,只是想詐一詐他。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必須找宮頡求證一下。他把言端的事拋諸腦後,按動手機給宮頡回了條:哪個房間?

    宮頡很快給他回了消息;1306。

    裴汐用冷水洗了把臉,又整理了下衣服,開門去找宮頡。

    剛走到1306門口,宮頡的房門就開了,宮頡從門裏走出來,對他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就在這兒說?”裴汐啞着嗓子道。他的眼睛裏還染着醉色,在走廊的燈光下顯得有些魅惑。

    宮頡心裏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擡手想替他整理一下略有點凌亂的衣領,卻被裴汐躲過。他並不惱怒,笑道:“進去說吧,裏面還有個驚喜。”

    裴汐不明所以,跟着宮頡進了房門,“吧嗒”一聲鎖門響,在空曠的走廊裏分外清晰。

    黑暗的樓道里,付莉莉捏着手機,把剛拍下的視頻發送給宋沅,還附了條消息:宋沅哥,我看到上次直播搞你的那個網紅進了宮先生的房間。他居然敢撬你牆角,小三行爲太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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