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等通知吧,公司這邊會繼續幫你爭取......不過希望比較渺茫,八成是會換。你先回去休息兩天,換換心情。”王總以爲裴汐是在說氣話,語氣緩和下來,勸了他幾句。

    裴汐沒說什麼,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上了車,裴汐坐到副駕駛座上就懶得再動,他側頭透過玻璃望着路上來往的人羣,疲倦地眨了眨眼睛。

    今天外面下起了雪,天光明亮得近乎刺眼,卻只是白花花一片,沒什麼暖意。車裏的兩人呼出熱氣,體溫也讓車內溫度升高,車玻璃上很快蒙上一層水霧。裴汐瘦削的側臉倒映上去,顯得有種朦朧之態。

    “言端,回去陪我打會兒遊戲吧,我前幾天看到新出了一個格鬥類的遊戲。”裴汐的眼睛一眨不眨,像兩汪潭水,靜靜地臥在臉上。言端看不清裴汐是什麼情緒,只覺得他好像非常疲憊。

    言端沉默着傾身過來,想把裴汐身側的安全帶拔.出.來。由於之前扣得太緊,兩人的座位又有距離的限制,言端拔了好幾次都沒拔成功,裴汐也就側着頭讓他拔,沒有一點不耐煩。

    兩人離得極近,言端身上清爽好聞的氣味隨着他衣襟的敞動直往裴汐鼻子裏撲,裴汐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在這密閉逼狹的車內,言端的呼吸和體溫是除了他自己外唯一的熱源。

    “怎麼了?不想陪我?”裴汐扭頭望着他,兩人的臉本來就近,現在更是快要貼到一起,一個錯位就可能讓睫毛刮到皮膚,或者鼻尖撞上下巴。

    裴汐覺得言端的反應有點慢,不知道在想什麼,如果是往常他提意要一起打遊戲,言端會非常積極地答應下來,但今天言端看上去有些遲疑,好像不太樂意。

    言端的長睫扇動幾下,斟酌道:“那個,裴先生,我下午有點事,想出去一趟。”

    裴汐沒料到言端會拒絕他。一直以來,言端對他都是言聽計從、隨叫隨到,突然有了自己的事,他還有點不習慣。

    不過本來也只是一個打發時間的提議,裴汐點了點頭壓抑住心裏的失落:“哦,這樣啊。那算了。”他搓了搓手,再次扭頭望向窗外。

    車裏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言端沉默地幫裴汐繫好安全帶,猶豫着盯了裴汐好一會兒沒開車。

    他仔細查看着裴汐的神情,想看出裴汐到底有沒有生氣,小聲道:“裴先生,等我處理完事情,馬上回來陪你打遊戲好嗎?”

    裴汐沒有看他,擺手道:“我也沒有很想打,你忙你的去吧。”

    “那裴先生等我回來做飯。”言端發動車子。

    “行。”

    裴汐一回去就馬上洗了個熱水澡,他覺得身心俱疲,爬到牀上睡覺去了。言端替裴汐掖好被子,調好空調的溫度,又熨好衣服,擺了一些水果在牀頭。看裴汐睡熟了,他纔出門。

    他沒有開公司的麪包車,而是選擇打了個的士,直奔一個咖啡館而去。

    咖啡館離住所有點遠,言端到的時候,靠裏的座位上有個西裝戴眼鏡的瘦小中年男人已經恭候多時了。看到言端進門,他馬上直起身招招手:“小端,這裏。”

    言端走過去,和他握手:“塗律師,好久不見。”

    塗翰忙招呼服務員給言端點東西喝:“小端喝點什麼?”

    “果汁就好。”言端道。

    “一杯橙汁。”塗翰道。

    “好的先生。”

    入座之後,塗翰顯得非常熱情:“小端,這半年以來,你還是頭一次主動聯繫我。我知道我等你這個電話等了多久嗎?”他是宮家的專屬律師,宮先生過世之前他一直是宮先生的法律顧問兼私人祕書,宮家出事之後,他就替宮先生照看着精神有問題的宮太太和宮家兩兄弟,同時幫忙打點宮家的生意。

    言端不喜歡這個家,想和宮家劃清界限,甚至連姓都改成了外婆家的姓,塗翰知道的比誰都清楚。他只是個員工,雖然資歷老、得宮先生信任、和宮家人親如一家,但也不認爲自己能插手言端的事。所以儘管言端畢業回國之後離家出走這麼久,他也不敢催言端回去,只能等待着言端聯繫自己,期盼言端能有什麼地方用得上他。

    言端垂眸沒接他的話,只簡單問道:“我拜託您調查的東西,怎樣?”

    塗翰早已習慣言端的迴避,本來他今天也只是來給言端彙報工作的,不期待言端能給他什麼承諾。他把文件袋拿出來,放到桌上道:“調查清楚了。你猜的沒錯,那個廣告的確是阿頡給裴汐安排的,品牌方選擇的廣告公司是霧濃廣告。”

    “霧濃。”言端念出這個名字,心裏很是熟悉。

    塗翰嘆了口氣:“沒錯,霧濃廣告,背後的傳媒公司是煙雨傳媒,宮家投資的公司。”他想了想緊接着道,“你哥哥在煙雨傳媒佔有股份,有說話權,但小端你別忘了,你也有。”

    言端沉默着沒有說話,塗翰正欲說下去,服務員端着橙汁過來了,他只好閉了嘴,等服務員放好只好再開口。

    塗翰壓低聲音,直視着言端道:“小端,你再不想承認,有主家繼承權的都是你,而不是阿頡。你的可動資金非常多,想幫誰都綽綽有餘。”

    聽到“繼承權”幾個字,言端的臉上出現一絲掙扎,塗翰頓覺過意不去。他不是有意要戳言端的痛處,只不過這個世界總種有事與願違的悖論:宮頡拼盡全力想要做好宮家的主人而不可得,而言端恨不得斬斷一切與宮家的聯繫卻還是要被按在繼承人的位置上。

    說來也令人唏噓,同樣是兒子,宮太太對宮頡和言端的態度有很明顯的不同。

    據說宮太太生宮頡的時候宮先生工作太忙很少陪伴,她因爲動氣引發了早產,恰巧懷宮頡的時候又胎位不正,所以難產了一整天才把宮頡生出來。後來宮先生改過自新,夫妻破鏡重圓有了言端,宮太太懷孕生產的過程都有宮先生的陪伴,生得非常順利。

    生宮頡的時候的負面情緒被宮太太轉移到宮頡身上,雖然也有作爲母親對兒子的疼惜,但明顯不如對言端的。宮先生死後財產全部歸到配偶宮太太身上,當時精神狀態已經不好的宮太太和一衆親戚定了言端爲繼承人——宮頡瘋狂而不好操控,期望瓜分宮家財產的親戚自然更傾向於選擇年幼、性情溫馴的言端。

    想到這裏,塗翰泛起憐憫之心,他來宮家的時候宮頡快十歲,言端剛出生,他幾乎是看着言端長大的。宮家人出了名的果決有斷,必要的時候有壯士斷腕、六親不認的狠絕,但言端是宮家唯一的異類。這孩子乖巧、聽話,還很聰慧、記憶力超羣,什麼東西都能一學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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