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問:如果自己這時候手裏還拖着一個俘虜,要怎麼,才能不動神色的,把她……挫骨揚灰?
再再問:如果要裝暈,究竟是往前倒好,還是往後倒好?
李令時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尖銳石頭,
嗯,
往前倒,
前面沒石頭。
趙時……亦有些尷尬,問:假如你剛準備意氣風發的說服了自己愛子如命的父親,去救妻子,就發現妻子拖着一條“屍體”自己回來了,你要怎麼辦?
這就好比……
“大聖,此去欲何?”
“踏南天,碎凌霄。”
“如若一去不回呢?”
“那便一去不回。”說罷!大聖剛剛拎着金箍棒出門,就看到……天塌了,地陷了,凌霄已經,碎裂了,這一刻,趙時想,大聖肯定恨不能把自己變成南天,凌霄,自己把自己砸個稀巴爛,我金箍棒都抽出來了,我豪言壯語都說了,你能……這麼發展的嗎?
幸好……
“唔!”
李令時聰明瞭一回,雖然有些做作,而且倒下的時候還避開了面前一塊尖銳石頭,但是,她一倒,趙時下意識的一接,一抱住她溫熱的身體,便也緩解了幾分尷尬……最起碼……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趙時緩緩的,用力的,將李令時攬入懷中,李令時一開始還睜着一隻眼睛看趙時,看着看着,便也舒服的閉上了眼睛,然後真的緩緩的睡了過去,趙時沒有打擾她,只是抱孩子一樣的把她抱了起來,然後無視了李令時拖回來的那具“屍體”徑直走向了應天府,她需要休息。
然後……
進城,
住店,
擦洗,請醫官治療,醫官有些難以置信甚至不可思議的看着李令時道:“她的身體早就油盡燈枯了,難以想象她是怎麼又拖着一個人從那麼遠的地方趕到的應天府。”
“回家。”
李令時呢喃,
趙時一怔,然後緩緩看向了牀榻上,小小的,好像被子一蓋就沒了的李令時,然後用力的抿了一下脣,拉着醫官到外間,才問道:“您的意思是她除了用力過度,並無大礙?”
“可不敢當您。”
醫官雖然不知趙時身份,但是從對方能一句話就讓應天府府尹差點從牀上跳下來讓自己一定要好好看來說,對方的身份顯然尊貴的不得了,更不要說這客棧方圓十里,都快被清空了:“這位娘子身無大礙,只是她確確實實是心力交瘁,甚至可以用折壽來說,所以,雖然身無大礙,但是,她恐怕需要好好的將養一年半載了。”
“那就好。”
趙時鬆了口氣,送走了醫官,然後纔看向了李令時拖回來的俘虜位置,正要去問……
“殿下。”
折克之走了過來,也偷偷看了一眼李令時所在的房間,實話實說,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尋常女子身上,十個絕對有九個,救都不一定救的回來,更不要說殺光敵人,還帶了一名俘虜回來,還就用了一把小石刀,折克之自己都做不到……佩服,然後纔對趙時道:“官家喚您過去。”
趙時頓了一下,他本意是,哪怕李令時自己回來了,他也要去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進行報復,但是,念及李令時已經自己一個人給自己報了仇,趙時便也先去了趙禎的房間,趙禎負手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
問:假如自己剛剛跟兒子說,伱只要救了人,活着回來,我就禪位於你,然後兒子就救了人,活着回來了,怎麼辦?
尷尬,
不僅僅存在於準備去救人,然後自己拖着俘虜回來的夫妻之間,也存在與不想讓他救人,他卻非要去救的父子之間,趙時抿了一下脣:“令時,現在可做太子妃了吧?”
趙禎一怔,
緩緩回頭,然後笑道:“可爲皇后。”如此堅韌的性子,莫說尋常女子了,就是將門女子,恐怕也多有不及,而且……“你那關於女子的一攤子事,也交給她處理吧!她提出來,朕會應允。”
趙時點了一下頭,
然後,
父子倆便又有一些尷尬,還是關於禪讓之問題,趙禎是真以爲趙時此次凶多吉少,他活了這麼多年,就這麼一個兒子,以後也未必能再有,所以,爲了讓他安安穩穩的活着,待着,他不得不如此,誰曾想……
父子到底是父子,尤其是趙禎與趙時這種兼顧中年得子與失而復得與獨生子的關係,趙禎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朕……”“以後吧!”趙禎怔了一下,看向趙時:“你是說?”
“以後吧!”
趙時卻明顯已經恢復了過來,坦然道:“我不想等您駕崩以後再繼位,我想讓您活着看我收復燕雲十六州,但是,我也知道,現在的我還不足以讓您相信,您即使現在禪位於我,也不過是換個名頭,繼續掌控朝政,意義不大。”
真,父子啊!
哪怕是作爲父子中的一人,趙禎看到趙時如此坦然,並且自己也覺得沒什麼不對的時候,也忍不住有些感嘆,這數千年來,能做到如自己父子這般坦誠相見者,恐怕……不足三雙之數:“你正好跟朕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趙時抿了一下脣,他一直是一個做事多過於空口白牙的人,不過既然今日高興,也,坦誠,趙時便走到趙禎旁邊道:“父親覺得這大宋之天下,問題出在何處?”
冗官,冗兵,冗費,積貧,積弱……趙禎搖搖頭:“內憂外患。”
“外患且不去論。”趙時大袖一揮,替趙禎斟了一杯茶,講述道:“儂智高叛亂剛熄,交趾,大理等國不敢輕觸,西夏少主登基,而且我估計,此次綁架令時根源,也與少主漸不服權臣有關,他們爭鬥,咱們不趁虛而入便已經算是客氣,更不要說他們再有餘力進攻,再加上契丹,契丹……雖耶律洪基正在壯年,但是,契丹國內也是貪墨之風盛行,加上耶律洪基的叔叔耶律重元,他們也是內憂外患,正是咱們大宋富國強兵之機遇。”
趙禎抿了一口茶:“所以呢?”
莫說這幾年,就是前幾年,大宋也不是沒有進行過嘗試,結果呢?
失敗!
所以,你比范仲淹,比朕,強在那裏?
趙時眯了一下眼:“這便是我問您大宋之問題,出在何處,或許,您會說,冗官,冗兵,冗費,積貧,積弱……是……卻又不是。”趙時扭頭看向,緩緩停下飲茶動作的趙禎:“是,是因爲這的的確確是最容易看到的問題,不是卻因爲,這些問題只是表面而非核心。”
“核心?”
趙禎緩緩看向趙時,趙時點了點頭,然後走回到桌子邊,用手指蘸着茶水寫了七個字:不抑制土地兼併。
是的!
不抑制土地兼併。
這纔是大宋真正的問題所在,甚至,重文輕武都要稍微的往後挪一挪,因爲不抑制土地兼併,所以,大宋纔會多出那麼多,那麼多的士族,士族不事生產,瘋狂兼併,這纔多出那麼多那麼多的叛亂,
不排除大宋記載詳細的緣故,但是,大宋是發生叛亂最多的朝代,平均每年就會有倆到三起叛亂,甚至有幾年是十幾甚至幾十起叛亂,究其原因便是……百姓沒有地。
有些有手藝的或許沒有地還能養家餬口,但是那些沒有手藝的人怎麼辦?而爲了遏制可能形成大規模的叛亂場面,大宋便又出現了詔安這一大殺器,甚至到了後來,造反不是爲了造反,造反是爲了當官,而一旦發生叛亂,大宋便會將這些人吸納到軍隊中,再遇到災荒年,也會吸納難民到軍隊中,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冗兵現象。
這不就是源於不抑制土地兼併,百姓沒有地嗎?百姓如果有地,何至於惶惶如世間幽魂?
問題是……
這是真刨根啊!
趙禎幾乎嚇的一激靈:“不行。”士族乃是大宋之根本,而百姓造反之所以不成規模,也有很大原因是士族並不願意造反,百姓無士族引導,這才一年倆三次,卻幾乎都不成規模,而一旦動了士族的根,那……
“朕就是死,也不可能讓你更改此項國策。”
“誰說我要改了?”
趙時茫然的看着驚慌的趙禎:“我不但不改,我還覺得應該大大的鼓勵,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做那個……最大的地主。”
厚着臉皮……
感謝龍劍兄,感謝,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