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吱
馬車內,
燭火搖曳,
蕭阿速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對面的耶律乙辛,笑道:“都說,乙辛相公,姿容俊朗,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吶!”“汝此前不是見過老夫嗎?”耶律乙辛也沒有拆穿蕭阿速顯然是想用這句話,表達什麼的意思,然後,平靜道:“蕭王爺,今日可是見了那,大宋皇帝了?”
蕭阿速笑了笑,
他刺了對方一句,對方還他一句,不是很正常嗎?
只是,
他刺這一句,耶律乙辛未必不在意,而,對方刺他這一句,蕭阿速是真不在意:“見了,且,今日晌午過後,他便忙着入宮,見我那姊妹去了。”
“嗯?”
耶律乙辛有些詫異:“汝就不怕,吾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怕什麼?”
蕭阿速想起了今日晌午跟趙時的對話,當時趙時說:“一來,大宋皇帝跟我們的關係,你不知,我不知,耶律洪基肯定知道,所以,不論我們隱藏不隱藏,只要耶律洪基想動手了,那,我們這一脈是肯定活不下來的,所以,爲何要怕你宣揚?再說了,宣揚大宋皇帝在契丹都城,讓大宋皇帝殞命與此,對你們耶律重元,有什麼好處嗎?”
耶律乙辛,
沉默,
有一說一,
耶律乙辛對於蕭阿速,此前是,多多少少有些看不上的,但是,別的不說,就說這倆句話,卻說的頗有幾分章法,只是:“若,老夫就是損人不利己呢?”
蕭阿速一怔,差點就,給他一巴掌,有病啊,然後才饒有興致道:“活着不好嗎?”
耶律乙辛一僵,
“行了。”
蕭阿速把今日晌午,跟趙時聊天吸取的幾句營養,用完了,便也不是什麼老謀深算之人,有些無趣的擺擺手:“直截了當的說吧!你來尋我,所爲何事?”
耶律乙辛鬆了一口氣,不知爲何,一開始接觸,還沒有覺得蕭阿速有什麼變化,但是,這幾句話說的,卻是頗爲讓他不知如何應對,幸而,就這幾句話,現在的蕭阿速就明顯讓他,舒服了很多,當然,因爲剛纔那幾句話的交鋒,也讓他少了許多裝模做樣的心思,直截了當道:“老夫想要,見一下哪位大宋皇帝。”
有一說一,
哪怕沒有其他目的,耶律乙辛這一段時間,也真的很想見一下那個無往不利的大宋皇帝,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三頭六臂,只是,蕭阿速雖然不是什麼老謀深算之輩,但是,他也不傻,趙時是現在跟耶律洪基做對的人裏面,最大牌,甚至是,惟一主力的存在,所以,面對同樣需要大宋牽制耶律洪基的耶律重元一夥,他並不是很想讓對方直接接觸趙時,正欲拒絕……
砰
“誰?”
猛的有人落到了車廂頂部,然後,那車伕只是驚呼了一聲誰,便被人一刀鞘敲暈,然後,趙時平靜的站在道路一側道:“既然耶律乙辛相公,千里迢迢而來,想要見朕,何不出來一見?”
進,
趙時肯定是不進去的,誰知道這馬車裏有什麼貓膩,但是,見又不得不見,趙時比他們時間可能還要更緊迫,就是……
“你爲何要蒙着臉?”
蕭阿速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趙時,趙時臉上蒙着一層黑布,雙眼好似黑暗裏的星辰,微微一頓:“今天晚上,突然冒出來幾個痘痘。”
痘?
砰
蕭阿速原本熟練的動作,猛的一晃,甚至,半邊身子撞在了馬車的邊框上:“痘痘?”倒是,耶律乙辛表示了理解,搖頭笑道:“皇帝陛下,應該是怕我不識得,畢竟,您上次追殺我等之時,便是以布蒙臉,只是,您身邊跟着的娘子已是明證,無需如此。”
趙時搖搖頭:“就這樣吧!”他倒是不怕耶律乙辛知道自己就是至尊大法師,他又不是爲了一己私利騙人,而且,現在即使被他們知道了,他們還能再跟耶律洪基和好如初?
就是……
總要替文彥博想一想,趙時是揭開身份揭開的舒爽無比,但是,作爲至尊大法師好友的文彥博,若是至尊大法師不是好人,他是什麼人?
所以,
如果可以,趙時並不是很想被戳穿這麼一個身份,而且,作爲皇帝,爲了預防以後可能會遇到的刺殺,遮一遮面容,也不是什麼稀奇事,耶律乙辛表示了理解,況且,對他們而言,這點小事顯然不如其他事重要,耶律乙辛認認真真拱手:“前些時日,聽聞陛下輕身三五人便敢入京師,實在是膽大,實在是讓人敬佩不已,只是……不知陛下千里迢迢而來,所爲何事?”
趙時,
頓了一下,
只是,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趙時這句話出口,趙時自己都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不配做一個帝王,而且,蕭阿速聽到趙時這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多多少少有些動容,尚能理解,你……
激動個什麼?
而且,
不僅僅是激動,耶律乙辛再擡頭,雖然隔着一層布,但是,耶律乙辛看向趙時的目光,竟然,格外的親近,就好像,三十多歲還沒婚配的,看到了另一個三十多歲還沒婚配的,恨不能,當場結拜:“陛下重情重義,實乃,世人之楷模,耶律乙辛,佩服,佩服之至。”
趙時,
尷尬了一下,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不像帝王,哪有帝王甘願跑到敵人都城來救什麼女人,當然,趙時也不至於很明顯的表現出來,只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想多聊這個的擺擺手道:“你呢?”
耶律乙辛,猶豫了一下,竟,乾脆利落道:“我與陛下差不多。”然後,他好似,比趙時更不願深入聊這個,很快轉移話題道:“陛下既然千里迢迢而來,那肯定是不願空手而還的,而,不願空手而還,就必須要入宮,老朽有一條入宮密道,可供陛下進出,只是……”
趙時擡了一下手:“但說無妨。”
“好。”
耶律乙辛也就不遲疑,而且,莫名其妙的,雖然只是見了這麼一倆面,耶律乙辛卻對趙時有一種同道中人的親近慾望,直截了當道:“且請陛下,歸還太祖骸骨。”
“這沒問題。”趙時點點頭,他已經快把那玩意研究通透了,但是,除了能用來噁心噁心耶律洪基,真的沒有太大的作用:“還有其他的嗎?”
“如若失敗,老朽希望陛下能夠准許老朽,成爲宋人。”
這句話一出,
不要說趙時了,二孃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蕭阿速更是脫口而出:“過了吧?”對,過了吧!蕭阿速雖然與趙時極其親近,但是,縱如此,他也充滿了警惕心,最起碼,耶律洪基去死的同時,如果趙時也能一併撒手人寰,他肯定是鼓掌叫好的,只是,耶律洪基活的好好的,趙時又與蕭觀音糾纏不清,他也與蕭觀音打斷骨頭連着筋,所以,不得不如此,但是……
做宋人?
想都不要想。
而,
耶律乙辛卻是理都沒理他,只是認認真真的雙拳拱過頭頂,對着趙時,趙時頓了一下:“可。”
“謝陛下。”
然後,
耶律乙辛,整個人,有一個明顯的鬆了一口氣的動作,然後,也不用趙時再詢問,仔細解釋道:“老朽計劃有三步,第一,如果計劃得當,老朽能在這契丹求得一線生機,老朽不會離開契丹,但是,如果計劃第一步實施的不甚順利,那麼,老朽便只能西入西夏,或者,南下大宋,當然,大宋繁榮似景,老朽能南下大宋,自是最好的,最後,如若陛下不同意,且,西夏不好入,老朽便只能北上大漠,直奔……”
西伯利亞而去,
趙時在心中默默的補充了一句,然後,對於耶律乙辛已經隱隱有了些不得了的判斷,然後,多多少少有些挾恩圖報的意思的,責問道:“如此說來,耶律阿保機的骸骨,便是你第一步計劃裏的重要工具了,只是不知,你要如何使用?”
這……
耶律乙辛遲疑了一下,但是,還是那句話,趙時這挾恩圖報的時機太好了,好到,讓他竟然想不到什麼拒絕的藉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道:“不知陛下,可曾聽過,滴骨認親?”
趙時微怔,
聽,自然是聽過的,甚至,趙時還未與趙禎滴血認親前,也曾有人提議讓趙時跟趙禎的父親,也就是宋真宗趙恆,滴骨認親,只是,一來,那是皇帝,早已埋葬皇陵,誰敢掘出來?二來,趙時那容貌,實在與趙禎太過相像,就這樣倆個人,這倆個人站一塊,你說不是父子,都他孃的沒人信,
但是,
你想要滴骨認親,從根上否認耶律洪基的皇權合法性,你挖耶律洪基的父親,耶律宗真的骸骨啊!你挖人耶律阿保機的作甚?耶律阿保機距今都多少……
等等,
趙時緩緩的看向了耶律乙辛:“汝倒是,好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