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進了客房,伍少傑的房間,堆滿了他們的衣物。逃港時,什麼也沒帶。
伍帆一覺睡到了早上十點鐘,睜開眼睛,環顧了一下陌生的環境,他走出了房間,終於看清楚了整個回收站周圍的狀況。
回收站建在靠近馬路的田野裏,周圍的農田裏,還種滿了莊稼。
在一片一望無際的翠綠色的田野中間,回收站藍色的鐵皮圍欄是那麼的扎眼。
這時有幾個衣衫襤褸,後背揹着化肥袋的人,正往回收站的大門扒一條縫往裏探着腦袋。
“你們想幹嘛?”伍帆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問。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搖了搖頭。
伍帆扯開了喉嚨朝伍少凱的房間喊了起來,伍少凱聽到伍帆是叫喊聲,手拿外套,走了出來。
看到了大門口張望的人,他用半生熟的白話(粵語)跟他們打了招呼,走過去打開了大鐵門。
原來是附近幾個流浪漢,撿了些廢品,拿來回收的。
伍少凱讓他們逐一打開袋子,把廢品倒在地下。
他逐個分類,進行了清點,上稱。並對他們說:這裏的負責人來了,大單的廢品,可以回收了。
伍帆安靜地在邊上看着,暗暗地記在了心裏。
他們走後,伍少凱跟伍帆介紹起了廢品的分類,單價以及那些有價值,那些是真正的廢品。
伍帆全部記在了小冊子上,伍利明也起來了,他洗漱好,去幫伍帆跟伍少凱買早飯去了。
喫過早飯,留下了伍利明看廢品站,伍少凱騎着三輪車,帶着伍帆便出發了。
(從關外進入市區,要過檢查站,本地人檢查身份證,外地人檢查護照或邊防證,香港人檢查護照或回鄉證。)
他們排隊過了檢查站,進入了市區。
市區跟關外,好像不是同一個世界。
關外跟桃花鎮沒啥區別,一進市區,伍帆被眼前的高樓林立的景象震撼住了,他興奮,狂喜且有一股恐懼涌上心頭。
一個鄉下仔,能否在這蒸蒸日上的大都市站住腳?能否從腳下這片土地中分得一杯羹?
來之前,伍帆做過了不少工作。他從報紙上,知道了此刻的特區建設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他也知道了,特區馬上就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要趕上這個歷史時刻,在深圳站穩腳,他纔有能力把王小清接出來。
深南大道兩旁,到處都是工地,塔吊林立,機械轟鳴,人們都熱血沸騰。
到處到是紅紅的標語:“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一座座高樓一夜之間,拔地而起,造樓的速度令人驚歎。
這些天,伍少凱帶着伍帆,輾轉於深圳的大廠小廠,大街小巷。
早上七八點,跟伍少凱出門去跑廠,跑業務,每天都拖着疲憊的腳步,踏星迴來。
雖然天天早出晚歸,人都累垮了,但伍帆卻收穫滿滿!
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爲自己的壯志豪情而熱血澎湃。
半個月下來,伍帆對廢品回收站的一切業務,已經瞭如指掌。
他跟周圍的村民打成了一片,甚至在空餘時間,幫來賣廢品的人看病。
廢品站的生意,在伍帆的奔走下,終於步入了正軌。
石美村,另一對換親這幾年來的情況:
伍櫻自從踏進了王家門,從第一眼看到王小清的傻子哥哥王小涵時的排斥,到現在王小涵對她的依賴,的確也經歷過了無數個日夜的煎熬,才換來今天的和諧。
王小涵沒有十粒高,也沒有十粒壯。
他一米七五的個子,體重不到一百三十斤,看起來有點孱弱。
皮膚白皙,梳着三七短髮,眼睛大而呆滯,沒有一絲神采。
孩兒時的王小涵,聰明活潑,可愛又漂亮。
四歲半的時候,一場高燒,連續幾天不退。
老一輩傳承下來的退燒方法都用了個遍,但毫無起色。
王媽媽把王小涵帶到衛生所,赤腳醫生兩針打下去,燒是慢慢退了。可孩子的眼神卻日漸呆滯,後來竟然成了個傻子。
尋醫問藥,沒有絲毫改善,竟越大越傻。
長大了,高興的時候,手舞足蹈;悲傷的時候,哭哭啼啼。經常纏着王媽媽,像個不諧世事的孩童,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或者,每天只會靜靜地看着某一處,呆呆地一坐,便是一天。
王家託過多少媒人,相過多少親。
甚至還找過同是有缺陷的,但是人家女方的父母看到緊拽着媽媽的衣角,嘴裏含着糖,智商只有四五歲的王小涵時,都不敢把同樣有缺陷的女兒嫁過來。
生怕以後王家父母走了,剩下一個智商只有四五歲,一個有缺陷,如若再弄幾個小的,那還讓人怎麼活?
王家父母好不容易找到換親的,還是個正常的姑娘。
以後哪怕倆老歸了西,也不用再擔心兒子的晚年問題了。
這可把王家父母,高興得天天合不攏嘴。
跟妹妹換親,把伍櫻娶進了門,王小涵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還是像往日一樣,從早到晚像媽媽的跟屁蟲,拽着王媽媽的衣角,不肯鬆手。
新婚之夜,王媽媽用盡了辦法,終於把王小涵送進了新房。
當天晚上,王小涵靠近了牀,坐在牀尾上,怯生生地看着羞澀的伍櫻。
伍櫻知道王小涵傻,但是不知道他的智商只是個四五歲的孩子。
他像個孩子一樣,捲縮在牀尾,用驚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新娘子伍櫻。
伍櫻看到這雙無邪得如同的孩童般的瞳孔驚恐地看着自己時,心裏竟有一絲安慰。
起碼,他不會像正常的男人那樣,夜晚來欺負自己。
新婚之夜,勞累了一天的伍櫻和衣睡下,竟然一夜無夢到天亮。
當她醒過來,看到了她昨晚未睡之前看到的:此刻的王小涵,雙手抱肩膀,和衣捲縮着身體,一夜沒蓋被子,捲縮在牀尾睡。
看到凍了一夜的王小涵,伍櫻心裏略過一絲不忍,下了牀,把被子輕輕地蓋在王小涵身上。
第一夜就這樣過去了,第二夜,在王媽媽的驅趕下,王小涵亦步亦趨,一步三回頭,不情不願地走向了新牀。
他還是像第一晚一樣,和衣捲縮着,在牀尾臥下。
第三晚上,跟第二晚上一樣。伍櫻看到了一直沒蓋被子的傻子丈夫,她扯開了被子,幫王小涵蓋上。
她感覺到了被子的那頭,捲縮着的傻子丈夫,跟她蓋在同一條被子裏,正在瑟瑟發抖。
就這樣,十天就過去了。只是後面,被子裏的他,身體不再發抖了。
伍櫻慢慢地適應了身邊這個每晚捲縮在牀尾,如孩子般的傻子丈夫。
王媽媽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像孩童般的傻兒子,是否懂得夫妻之道。
從開始的天天晚上要趕他進房,到現在晚上他自己懂得進房睡覺,王媽媽也是安慰不少。
只是看伍櫻日常,王媽媽隱隱約約感覺到,她們之間好像還未有夫妻之實。
這可把王媽媽給急死了,犧牲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換了親,便是要傳宗接代的呢。這下倆人都結婚半個月了,難道媳婦還是黃花大閨女?
是不是該隱晦地提醒伍櫻呢?自己的兒子智商停留了四五歲,還是個孩童,啥也不懂。
夫妻之事,還得伍櫻來帶他入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