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裴清宴尚未癱瘓。
他身姿挺拔,一身絳紫色衣衫,玉立於地毯之上。
髮絲如墨,用一根墨玉色簪子隨意挽起,垂下的髮梢映着傾世容顏。
他只是隨意站在那裏,朗朗如日月入懷,璀璨耀眼,肅肅如松風徐引,爽朗清舉,讓人不捨得移開視線。
柳雲舟暗暗感嘆。
原來,裴清宴沒被蠱蟲折磨時的容顏,比她想象中還要驚豔幾分。
“清宴,你也知道,自皇帝患病以後,甦醒的時間越來越短,這病怕是會越來越嚴重。”就在柳雲舟震驚於裴清宴的容顏時,有中年女子的聲音響起。
柳雲舟循着聲音望去。
她這才發現,臺階上方正中之處,還有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坐在鑲嵌了彩色鳳凰的椅子上,頭戴鳳冠,衣着華麗,富麗堂皇,貴氣逼人。
此人,正是當今太后娘娘。
“臣女柳雲舟參見太后娘娘。”柳雲舟下意識地跪下行禮。
然而。
她像個透明人一樣,並沒有人看到她,也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柳雲舟這纔想起這是在夢裏。
她默默起身來,立在一旁。
太后娘娘居高臨下地看着裴清宴,“皇帝已經三個月沒上朝,滿朝文武人心惶惶,紛紛上奏摺要求立太子,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動,此事已經拖了很久,再拖下去,怕是會出變故。”
“皇帝清醒時見過哀家,也與哀家商議了最適合太子之位的人選,你可知道皇帝所垂心之人是誰?”
裴清宴垂下眸子,微微拱手,“回母后,兒臣不知。”
太后娘娘倚在鳳椅上,哼了一聲,“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兒臣不敢欺瞞母后。”裴清宴的聲音平靜無波,“還請母后明示。”
“罷了,哀家也不跟你賣關子了。”太后懶得跟裴清宴廢話,她用護甲點了點眉心,“皇后生的兩個兒子都是廢物,無法繼承大統。”
“其他皇子要麼母親身份低微,要麼母親家族勢力過於強大,故,皇帝與哀家商議,定下了信妃娘娘的兒子景瑜爲太子。”
“那孩子年紀太小,要有人輔佐纔行,皇帝認爲這些兄弟們之中,只有你會盡心盡力輔佐瑜兒,哀家自然也相信你。”
“但,三綱五常自有規則,皇位不容有任何瑕疵,有些事哀家也是迫不得已。”太后娘娘說,“若你想輔佐瑜兒,就喝下這杯酒。這杯酒不是毒酒,酒中帶有蠱蟲,蠱蟲不會致命,只是用來約束你的行爲。”
“你也別怪哀家心狠,哀家也是爲了江山社稷。只有你喝下這杯酒,哀家才能放心將攝政王這個位子交給你。”
裴清宴身形一震,臉色變得青白。
他嘴脣動了幾下,終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雲嵐,你還在等什麼?將酒端給王爺。”太后對身邊一個女子說。
柳雲舟這才注意到太后身邊的女子。
那女子明眸皓齒,身材窈窕,一舉一動風姿綽約,算是個傾世美人。
這個人,柳雲舟有印象。
此女名爲鮑雲嵐,是鮑靈姍的姐姐。
柳雲舟記得,這鮑雲嵐曾與裴清宴有過一段婚約,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婚約解除。
裴清宴死後,鮑雲嵐才正式下山,之後,就成了六賢王裴雲鶴的紅顏知己。
世人都道是裴清宴心狠手辣,退婚後依舊糾纏着鮑雲嵐,以至於鮑雲嵐不得不去尼姑庵清修躲避。
他們讚揚鮑雲嵐的高潔和不屈,還將鮑雲嵐擺脫惡人禁錮,重回紅塵並尋得如意郎君一事編成話本,口口相傳,傳爲佳話。
然而,柳雲舟卻知道,鮑雲嵐早就跟六賢王裴雲鶴勾搭上了。所謂的去尼姑庵清修,不過是爲了掩蓋未婚生子的醜聞!
可憐裴清宴頭上被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大帽子,還要忍受着罵名,給那對賤男渣女揹着鍋!
正在柳雲舟思考間。
鮑雲嵐已端着酒杯,走到裴清宴身邊。
裴清宴很高。
足足比鮑雲嵐高一個頭。
“王爺。”鮑雲嵐端起酒杯,“請……”
裴清宴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聲音幽幽,“你,希望我喝嗎?”
“王爺說笑了,這酒是太后賞賜,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是嗎?”鮑雲嵐壓低聲音。
裴清宴看着鮑雲嵐的眼睛。
鮑雲嵐將眼睛垂下,避開裴清宴的視線。
“我再問你一遍,這酒,你希望我喝嗎?”裴清宴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在顫抖。
顫抖的幅度很輕微,輕微到旁人察覺不到。
柳雲舟卻察覺到了。
確切地說,她能感覺到,能感覺到裴清宴在發抖。
“王爺。”鮑雲嵐沒有正面回答裴清宴的問題,她將眼睛瞥向別處,“一切爲了社稷,一切爲了天下百姓,你我都是迫不得已。”
“爲了天下百姓。”裴清宴突然笑了。
他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他明明是笑着,眸子裏卻溢滿了悲傷和自嘲。
柳雲舟捕捉到裴清宴的悲傷眼神時,心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
那個眼神中的孤獨和絕望、無奈,凝結成墨,籠在裴清宴身上,他的神情,究極悲傷。
柳雲舟無法想象,那樣一個如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人兒,也會露出這般表情。
“既然母后和你都希望我喝下這杯酒,那我就喝下。”裴清宴將酒杯端過來。
“不能喝!”柳雲舟眼看着裴清宴要喝下這杯酒,下意識地大喊。
“裴清宴,不能喝,這酒裏的蠱蟲根本不是太后說得那般輕巧,蠱蟲無藥可醫,一旦喝下,會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不要喝,不能喝!”
可,不管她怎麼呼喚,怎麼着急,都像個透明人一樣,無人看見她,無人聽到她的吶喊。
柳雲舟眼睜睜地看着裴清宴將那杯酒放到了嘴邊……
眼睜睜地看着裴清宴喝下去!
“不要!”柳雲舟拼命搖着頭。
她拼命往裴清宴身邊移去。
她想讓裴清宴將那杯酒吐出來。
可。
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桎梏住了一般,沉重如有千斤,動彈不得。
柳雲舟越發着急。
她咬住舌尖,想用疼痛感來驅散桎梏。
“笨蛋,你是不是傻?”就在這時,腦海中突然傳來小龍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