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宴下意識地悶哼一聲。
旋即,額間的冷汗慢慢滲出。
他常年經歷折磨,蠱蟲折磨,病痛折磨,印記折磨……
這世上能感受過的疼痛,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嚐遍了,早已經養成了強大的忍痛能力。
一般的疼痛對他來說如家常便飯,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然而這次……
他眉頭緊鎖,冷汗淋漓,臉色蒼白。
“很疼嗎?”柳雲舟問。
“不疼。”裴清宴恍若無事發生,聲音淡淡的。
若不是他蒼白的嘴脣和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柳雲舟真的以爲,他一點都不疼。
“可是,你在發抖。”
“有點冷。”
柳雲舟拿了衣裳來,想給裴清宴披上。
裴清宴卻拒絕了,“又不冷了。”
“你一定在疼,如果疼的話,就喊出來。”柳雲舟說,“喊出來會好一點。”
裴清宴緊咬着下嘴脣。
他的確很疼。
針扎的時候尚沒感覺。
那不知名液體注入到裏面之後,如萬蟲蝕骨,像是血肉被生生扯斷一般,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生生挖開他的骨頭一般。
那種疼痛感,前所未有,洶涌澎湃,又急又猛。
柳雲舟看着裴清宴額間不斷滴落的冷汗,拿了手絹輕輕替他擦拭。
冷汗越來越多,裴清宴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他已無法再保持雲淡風輕。
整個人都在顫抖。
“小龍,這是什麼情況?”柳雲舟被裴清宴的模樣嚇了一跳,“你不是說不疼嗎?”
小龍:“我只是說扎針的時候不疼,沒說治療過程不疼。”
柳雲舟:……狗!
“你想想,有些東西已經紮根到血肉中了,想要清理出來,必須要刮骨療傷纔行。”小龍順便發來一個哈欠,“刮骨沒有不痛的。”
“你說,這是刮骨?”
“不是,但也差不多。”
“有麻醉針之類的嗎?”
“有,但裴清宴不能用。”小龍說,“你別問了,能給裴清宴用的,我都用上了,我不給他用的,他指定不能用。”
“本大爺好睏,要去休息去了,等三個小時之後喊我,哦,就是一個半時辰。”
小龍說完,戛然而止。
柳雲舟看着裴清宴額間的冷汗越來越多,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有些慌亂。
她抓住他的手,想讓他舒服一些。
裴清宴已疼得神志不清。
他幾乎條件反射般想尋找能給予他安撫的東西。
這個“東西”正是柳雲舟。
裴清宴一把將柳雲舟攬過來,將她攬在懷裏,收緊。
柳雲舟一怔。
她想要推開裴清宴時,裴清宴卻像是瘋了一般將她箍在了懷裏。
同時。
他低下頭來,一手控制着柳雲舟的後腦勺,一手按住她。
他的脣,落在她的脣上。
攻城略地。
在他侵到柳雲舟脣上時,那股難以控制的,席捲了全身的可怕疼痛感慢慢緩和下來。
他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恨不得將柳雲舟吞噬到腹中。
“嗚嗚,裴清宴你有病啊?你快放開我……”柳雲舟所有的音節都被吞噬掉。
裴清宴也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
他的眼裏,心裏,只有柳雲舟的紅脣。
他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幹的。
“疼痛轉移法。”小龍蹦躂出來,“就讓他任性一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昏睡,你倆也不是親了一次兩次了,多這一次也沒啥。”
柳雲舟:……
他們的確不是吻了一次兩次了。
每次都莫名其妙。
柳雲舟索性也就不掙扎了。
大約疼得太過厲害,裴清宴吻了她好一陣之後,就那麼歪在她懷裏,睡着了。
睡着了……
柳雲舟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給你療傷,你卻恩將仇報。”柳雲舟給他擦拭着額間,“裴清宴,你欠我一個大人情。”
裴清宴出了一身冷汗。
頭髮黏黏糊糊地沾在臉上,很是狼狽。
狼狽的模樣卻不影響他的傾世容顏,蒼白的臉頰,血色的紅脣映照下,裴清宴有種病態美。
柳雲舟看着懷裏的男人,忍不住感慨了一聲:妖孽!
一個半時辰之後。
柳雲舟喊醒了小龍,“時間到,接下來該怎麼做?”
“切開,然後把裏面的液體排出來。”小龍打着哈欠。
此時的印記已經腫成了一指高,皮膚被撐的脹脹的,彷彿一碰就能爆。
柳雲舟拿了一把薄薄的刀子。
在火焰上燒過之後,在印記某處切開一道口子。
瞬間,就有血紅色液體迸濺而出。
柳雲舟忙拿來一個瓷罐。
帶着濃濃的鐵鏽味液體很快就盛了半個瓷罐。
待到液體流個差不多之後。
小龍甩給柳雲舟一個薄薄的橡膠套,“在傷口處吸一下,給他把殘留的吸出來。”
柳雲舟踟躕了。
“不髒,這橡膠延展性很好。”小龍解釋說,“不吸出來,事倍功半,等下次引流時,他會更加痛苦。”
“吸出來之後,這一次就能祛除八成,再來個兩三次差不多就放乾淨了。”
柳雲舟猶豫了一陣。
最終還是低下頭,將殘留的液體一點點往外吸。
裴清宴醒來時。
恰好看到柳雲舟半蹲在他身前,將他印記上的腌臢之物吸出。
一下,一下。
她不知疲倦地不知吸了多少下。
每吸一下,就要往瓷罐中吐一下。
那張小臉因用力過猛逐漸發紅。
她因蹲得太久,雙腿發麻,身體微微顫抖。
裴清宴看着柳雲舟,心底深處,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撞開了他心底最軟最柔的地方。
他自小被母妃厭棄,與奶孃東躲西、藏活了下來。
爲了避開母妃的毒手,他小小年紀就離開皇宮,進入軍營,學習殺人,學習殺敵。
除了他自己,無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也無人知道,他心底深處的千瘡百孔和黑暗深淵。
直到柳雲舟出現。
她就像一束光。
照亮了他的世界,驅散了他的黑暗。
裴清宴不知該如何形容現在的感覺。
他只知道……
倘若。
他今生還有希望活下去,還能娶妻。
那個人,非柳雲舟莫屬。
——如果她願意的話。
如果她願意的話,他願意拼上這條命給她她所想要的,哪怕萬劫不復。
哪怕,與整個天下爲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