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宴顯然沒想到柳雲舟會如此發問。
他微微一怔,隨即笑了一聲。
“你覺得呢?”
“你有嚴重的花粉症,對食物原本比平常人計較些,你不可能不知道那道菜的做法,你明知道那道菜裏會有花粉,卻仍舊吃了下去,爲的就是趕緊離開菡萏行宮。”柳雲舟說,
“像你這樣的人,使用這種手段離開,無非是兩種原因,也就是我方纔詢問的那兩個,我,更傾向於後者。”
她盯着裴清宴的眼睛,面露不悅:“怎麼着,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裴清宴盯着柳雲舟看了一會兒,低聲輕笑,卻沒有回答。
柳雲舟被笑得莫名有些惱怒:“你笑什麼?”
裴清宴張開手臂。
清冽的聲音夾雜着莫名柔和:“過來。”
柳雲舟哼了一聲:“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我不要面子?”
裴清宴的笑意越來越大。
他徑直滑動着輪椅來到柳雲舟跟前。
“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柳雲舟不想看他。
她乾脆將頭轉到一邊去:“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我用了多大功夫控制你的蠱蟲你自己心裏有數,看到你爲了某些小事以身犯險,我覺得自己的一腔熱血餵了狗。”
裴清宴聽着柳雲舟的話。
驀然想到,柳雲舟中了易歡香後,以爲她輕薄了他,跟他道歉學狗叫的樣子。
那模樣,又乖又可愛,讓人心癢。
裴清宴想讓柳雲舟再學兩聲狗叫。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的行爲過於變態,只微微嘆了口氣,將大手按在柳雲舟頭上,“笨蛋。”
“你帶了一個人回來?”他問。
柳雲舟哼哼了兩聲,不想理他。
“那個人,很危險。”裴清宴繼續說,“你要將她留在身邊的話,需要好生去調查一下她的底細。”
“若你不想查,我幫你去查。”
“我又不傻,肯定會去調查。”柳雲舟說,“我知道她很危險,今天,她讓我見識到了從未見識過的世界。”
柳雲舟想了想,先斂起情緒:“裴清宴,你中蠱已久,應該對蠱蟲有所瞭解。但,你見過以人爲蠱的蠱嗎?”
“嗯?”裴清宴問。
“我帶回來的那個人,她是蠱。”柳雲舟說,“活人蠱。”
“我在資料中見過蟲蠱,見過蛇蠱,見過其他蠱,卻唯獨沒見過活人蠱,我很好奇。”
裴清宴的臉色凝重起來。
“溶溶,你應該知道,活人蠱意味着什麼,她大概率渾身是毒,將這樣的人放在身邊……”
“我知道。”柳雲舟接過裴清宴的話,
“我之所以將她帶到身邊,也不僅僅是因爲好奇。一來,我想調查一下是誰將她煉製成蠱的,將她煉成蠱的人,或許跟你的蠱蟲也有關係。
二來,她姓曲,她說她捨棄了所有,卻唯獨不想捨棄這個姓氏,她的臉,她的名字或許都是假的,曲這個姓氏卻是真實的。
她和曲朝煙之間,應該有很深的關係,我想將她留在身邊,慢慢挖掘她的祕密。
我這也不是一時起意做的決定,我就是有種強烈的感覺,那種感覺告訴我,必須將曲黛眉留在身邊。”
裴清宴聽着柳雲舟的解釋,眉梢微微斂起。
這個字,如夢魘一般。
神祕又可怕,偏又找不到突破口。
以人爲蠱,更是罕見。
或許,活人蠱真有可能成爲揭開“蠱”神祕面紗的關鍵點。
但,揭開這個祕密的過程,必定伴隨着極致的兇險。
“她若是對你不利……”
“她不會。”柳雲舟說。
“如此篤定?”
“我有種感覺。”柳雲舟笑,“雖然聽起來很扯,再說,我對她也不是多信任,頂多算是相互利用而已。”
“對了裴清宴,你對你所中的蠱蟲有多少了解?比如,蠱蟲的來歷,源頭等等。”
裴清宴搖頭。
他受盡蠱蟲折磨,對蠱蟲的具體來歷卻並不清楚。
怕是,連林鶴歸也說不清。
“只能找到相關記載,再深扒的話就查詢不到了,不過,雖沒確切的證據證明蠱蟲與某個地方有關,但……”
裴清宴沒有再說下去。
“不能說?”柳雲舟問。
裴清宴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是覺得沒有意義。”
“很早之前,有個小國,名爲蟒山國。蟒山國氣候潮溼,山脈連綿,樹林茂密,毒蛇蟲蟻遍佈,那個國家的人,人人擅長控制毒蟲,也擅長蠱蟲,他們與世隔絕,不與外界互通,一直以來,相安無事,後來,蟒山國出現了一些變故。
這變故導致蟒山國滅國,蟒山國滅國後,存活下來的蟒山國人不知去向,我一直懷疑,肆虐在各國的蠱蟲,與這個滅絕的小國有關。”
柳雲舟聽說過這個蟒山國。
或許,這些蠱,真與蟒山國遺族有關。
裴清宴的蠱蟲,皇帝的人面蠱,曲黛眉活人蠱……
柳雲舟隱隱覺得,這些事情看似毫無關聯,其實這其中有微妙的聯繫。
只可惜。
她暫時還不能將這些聯繫順起來。
“姑娘,飯菜來了。”聽楓的聲音打斷了柳雲舟的思緒。
“藏一下。”柳雲舟下意識地將裴清宴推到簾子後面。
待聽楓離開後。
柳雲舟纔將裴清宴推出來。
“餓了沒?我讓人送來一些清淡的宵夜。”她道,“我是快餓死了,那種宴會根本喫不飽,晚上也沒來得及喫東西……”
話音未落。
她的手已經被裴清宴捏緊。
裴清宴眼神幽深,聲音森森然:“我就這麼見不得人?至於因爲一個丫鬟進來就把我藏起來?”
柳雲舟:“你大半夜出現在我房間裏,總歸不合情理,藏起來避免誤會。”
“她們都知道。”裴清宴道。
“你沒瞞着她們?”
“本王爲何要瞞?”
柳雲舟:……
她想起來了。
纔回棲園那會兒,裴清宴就那麼光明正大坐在窗子跟前,毫不避諱。
反而是她,疑神疑鬼的。
“其實我這是下意識的反應。”柳雲舟眯起眼睛,“你瞧瞧,我讓聽楓準備了兩副碗筷,剛纔是我錯了,別生氣,喫些東西吧。”
裴清宴一甩袖子,背對着她。
“不喫!”
柳雲舟無語。
裴清宴這種高高在上,性格穩重,性情冷淡的攝政王,發起脾氣來,竟像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