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宴眉頭微微蹙起。
他嘴脣動了動。
最終,卻是隻說出三個字來:“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明珠。”謝青扇說,
“如果不是你,明珠不會落到如此悽慘的地步,我們的人生也不至於被毀得如此亂七八糟。”
“不對!”柳雲舟厲聲道:“謝前輩此話差矣。”
“裴清宴他沒有對不起誰,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出生,也不是他求着別人生自己的,他是這件事的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
“何況,那時的他還只是個孩子,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他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他連自己的保護不了,他能改變什麼?”
“溶溶……”裴清宴握緊柳雲舟的手,“算了,別說了。”
“爲什麼不說?”柳雲舟說,
“他的憤怒憑什麼轉移到無辜的你身上?這不公平。”
柳雲舟對謝青扇說:“謝前輩,如果我沒猜錯,當年你一定還有更好的選擇,
比如,明珠前輩要求重回宮裏時,你可以強行將明珠前輩帶走,你擅長蠱蟲,甚至還可以讓明珠前輩徹底忘掉裴清宴重新開始新生活,
你有無數種方法將明珠前輩帶離,你有無數次機會將明珠前輩帶離,但你沒有,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你都放任明珠前輩去做危險的事,
明珠前輩死了,害死她的人是當時的皇貴妃,與裴清宴無關,你不該將明珠前輩的死怪在裴清宴頭上。
生下裴清宴的是明珠前輩,要保護清宴的也是明珠前輩,你們從來沒有人詢問過清宴的意願,憑什麼要將一切錯誤推到他頭上?
明珠前輩死了,你無能狂怒,還將怒氣發泄到毫不知情的裴清宴身上,我想問問你,裴清宴欠你什麼?他又做錯了什麼?你又有什麼理由恨他?”
柳雲舟一系列的話懟得謝青扇啞口無言。
謝青扇嘴脣嗡動了良久。
最終才喃喃道:“是啊,當年我是有很多辦法將明珠帶走,是我過於相信自己,相信明珠能夠化險爲夷,最終釀成大錯。
你說得對,最對不起明珠的人是我,是我將自己的無能歸咎到了孩子身上。”
“可笑啊。”謝青扇道,“之前我頭腦發熱,根本想不到這些,在水下被關了這麼多年,反而清醒了。”
“可惜,我醒悟的太晚了,按照時間推算,你的蠱蟲……”
“咦?!”謝青扇的注意力集中到裴清宴身上時,卻驚訝地發出了感嘆聲。
“怎麼回事?你的蠱蟲怎麼變成了兩隻?你的身體狀況竟然也如此令人意外,實在太奇怪了,發生了什麼?”
柳雲舟替裴清宴說:“謝前輩在詢問我們之前,不如先告訴我們,你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操控太后和皇帝下蠱蟲的,如果我沒猜錯,皇帝中蠱,清宴成爲攝政王的時候,你應該早已經在水底下了。”
謝青扇沉默了一會兒。
“下過棋嗎?”他問。
“我應該算是比較擅長圍棋。”柳雲舟說。
謝青扇:“棋譜,從一開始就是定好的,我喜歡未雨綢繆,更喜歡將想做的事列出來,如規劃棋譜一樣,縱使下棋人不在,棋譜還是會按照我所規劃的行進。”
柳雲舟聽得後背發寒。
一開始的時候,她認爲裴清宴會以中蠱的代價成爲攝政王是裴雲鶴的計策。
後來裴雲鶴露出真面目,她得知了裴雲鶴身後還有一個幕後黑手。
那個幕後黑手的身份,她一直認爲是那個神祕兮兮又與皇帝關係匪淺的欽天監監正謝吟客。
然。
謝青扇卻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
——他,就是製作棋譜的人。
言外之意,他就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謝青扇有些複雜。
他對裴清宴說:“我那時鬼迷心竅,極度恨你,我設計讓你成爲攝政王,而你成爲攝政王的條件是服下蠱蟲,
我知道,你肯定會服下的,因爲,你是明珠教出來的人,你跟皇室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我被關在水下時,想了很多很多,許是我冷靜下來了,從前鑽到牛角尖裏的事也想通了,我很後悔,尤其後悔設計了你,
讓你被蠱蟲所累成爲廢人,我辜負了明珠的信任,也辜負了我的諾言,我很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我出不去,棋譜上的棋子只能按部就班進行。”
“還好,你看起來好像沒有大礙,還好,還好……”
謝青扇一連說了好幾個還好。
裴清宴一言不發。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謝青扇。
謝青扇沒能得到裴清宴的迴應,有些訕訕的。
“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謝青扇道,“我會盡我所能告訴你。”
裴清宴的心情已經平復下來。
他手指輕輕點着輪椅上的玉珠。
裴清宴語調淡淡:“我只想再問你幾件事。”
“我母親的屍骨葬在何處?”
謝青扇:“雲巢山中,我們曾經隱居過的一個小村子裏。”
“明珠很喜歡那個地方,她曾說過,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們就回到那個小村子,過簡單平凡的日子。”
這答案與裴清宴所想的差不多。
“雲巢山中,是不是有通向蟒山國的通道?”他問。
“你知道?”謝青扇驚訝。
“猜的。”裴清宴道。
“我母親爲什麼要進宮?她與貴太妃,也就是當時的皇貴妃是什麼關係?我母親爲何要對貴太妃言聽計從?”
似是沒想到裴清宴會問這些。
謝青扇愣了一下。
他嘆了口氣:“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猜到的,皇貴妃那個蛇蠍女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蟒山國皇室直系後裔,明珠和我,都是她的臣子。”
“確切地說,明珠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蟒山國的習俗與熾雲國不一樣,在蟒山國地位尊卑非常明顯,國君寵幸過的女人,即便是生了孩子也沒有資格撫養的,
明珠的母親身份低微,明珠出生後就被抱走,養在正宮給正宮公主當僕人,爲正宮公主做牛做馬,關鍵時候,還要爲正宮公主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