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胖了些，五官不再凹陷，崢嶸俊逸的容貌恢復以往七八分樣子，之所以還有幾分不像，是因爲他的眼神。
以前偶然遇見，少年意氣風發，走路時腳底像踩着雲彩，從身邊飄然而過時，作爲路人的她那時覺得他經過的那片風景似乎都與平時不一樣。
現在，少年眼裏時時盛着漫着一汪幽潭，若非要顧箐形容他現在給她的感覺，那就是危險。
就如此刻。
她的腿搭在他的腰上，他的手放在她的腿上，以一個強勢的姿態，將她緊緊攬在他的身側，讓她想動一下都不敢。
他都不會不舒服嗎？
手伸過去想將他的手從她腿上拿下去，哪知道剛搭上他的手背，她僅是小心翼翼挪動了分毫，被他反手握在了手裏。
她只能吶吶道：“吵醒你了？”
“箐箐……”他嗓音慵懶磁性，偏頭在他頭頂蹭了蹭，捏着她手的大手也不安分，捏捏她的指尖，又十指交握，一直往上移到他胸口的位置，隨着他心臟起伏的弧度，兩人的手也跟着一起一伏。
顧箐將腿小心拿下來，臉更燒了。
“起來了，我去燒早飯。”她抽了抽手，沒抽出來。
“不想你燒飯給他們喫。”
這個他們不用猜都知道是公公和薄仁，可他這話讓顧箐驚詫，她愕然道：“哪家的媳婦不給家裏燒飯，那不得被人罵是個懶婆娘。”
楚薄衍嘆了口氣，他家小媳婦太可愛了，想親!
“……就是捨不得你那麼勞累。”他將的手放在脣邊親了親，顧箐不知道爲什麼心跳得彷彿要從胸腔裏蹦出來，頭也覺得彷彿要冒煙了一樣。
一大早的，他他他又要像昨晚那樣親她？
天！
這要是薄仁或者公公進來，她得去跟老鼠搶窩去。
顧箐又羞又慌，猛地掙脫他的手，一個翻身起牀飛快穿好衣服，動作那叫一個利索。
楚薄衍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箐箐……”
顧箐沒搭理他，將自己收拾好，她繃着臉問，“如廁嗎？”
楚薄衍臉唰就紅了。
顧箐看着心底好笑，這麼久了，她都早就習慣了，他卻一到如廁的時候仍然臉紅。
看着特別讓人想……欺負。
完了，她跟着他家秀才大人學壞了？
顧箐輕咳了一聲，給他穿好了衣衫，一個公主抱，將人從牀上抱下來放到隔間淨房，上次背過之後，發現他腿太長了，背起來不方便。
自從他能翻身，手臂上也有了力氣，他極力要求公公按他的想法將淨房裏改良了一下，房樑上垂直多加了一根麻繩，恭桶邊上加了個掏空的椅子。
解手時，需要人將他放到指定的位置，他自己可以依靠麻繩和手臂的力量將自己清理乾淨，再勉強提好自己褲子。
這幾天他就是這樣自己如廁的。
只是，仍然需要有人在外面護着，萬一他沒坐穩或者麻繩沒抓緊，就會摔在淨房裏。
顧箐想到他第一次使用時，他羞得滿臉通紅，一定要讓她出去。
她以爲他可以了，就乖乖走了出去。
哪知道……
她第一次將他脫了精光裏裏外外給他洗了澡，之後他一整天都不敢看她。
一對上她的視線就臉紅得彷彿山上野猴子的屁股。
顧箐想着想着就笑了，這時候聽到裏面動靜安靜了下來，她進去時他已經將自己整理乾淨，整個人依靠那根麻繩將自己吊了起來，恍惚讓人以往，他是自己站着的。
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可她也沒辦法，讓薄仁或者公公陪着，他又不讓。
其實這麼久了，她也發現了楚薄衍的一些小毛病。
比如，他其實也跟薄仁一樣，有時候需要人哄着寵着纔開心。
她自己淨了臉又仔細將他擦得乾乾淨淨，決定哄哄她家秀才小相公，“衍衍……”
一開口她自己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看那雙明顯喫驚又暗暗喜悅的眸子，她忍着肉麻又叫了聲，“衍衍……你乖一點，我要去煮早膳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他一把拉過被子蓋在了臉上，呼哧呼哧喘氣，顧箐剛想轉身出去，他又將被子扯開，拉住她的手眼尾泛紅一本正經糾正，“箐箐……我不是薄仁。”
顧箐募地笑了，他竟這般可愛。
她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揶揄道：“嗯，我家相公是大人了。以後不叫衍衍了。”
“要……要，想要你叫。”
他雖然羞恥，但心尖不可抑制地漫出她也喜愛極了他的感受。
無關乎報恩，無關乎身份，無關乎他健康與否。
——她也喜歡極了他。
這樣的感受幾乎激得他整個人在微微顫抖，甚至有點暈厥。
他迫切想要做點什麼，來讓自己確定她是不是如他所願的那般，將他放入了心裏。
他又不僅想，他滿身污垢，真的會讓她心動嗎？
他癱瘓在牀，真的……會讓她心動嗎？
他生活不能自理，也……可以讓她春心萌動嗎？
越是深想越是難過。
“箐箐……你親親我……”他哀求她，“箐箐，你親親我，可好？”
親親我，求你親親我……
讓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不是我的錯覺，你是真的喜歡的。
他眼眶一紅，顧箐覺得整個世界都欠了他，包括她。
她真的怕極了他哭。
她慌不擇路急急印在他微涼的脣上，呼吸的間隙仍然想着哄他，“楚薄衍，別哭……我心疼。”
她擡起眸子不期然對上了他盛滿了霧氣的墨瞳，他緊緊盯着她，眼淚募地就滾了下來，顧箐眼看着那眼淚一點一點一路流進了自己心裏。
他說：“……箐箐，你怎的如此憨傻？”他讓她做什麼都做，還將他這樣一個人人嫌棄的癱子放在心裏這般疼寵。
她應和：“嗯，我傻。”
他又說，“箐箐，你怎麼這麼好？”好得他心發疼，好得他絞盡腦汁想給她什麼。他像只碩鼠，將自己所擁有的東西盤算許久，到頭來發現，他什麼也給不了她。
他太醜陋，太貧窮。
他悲哀的意識到，即使他這一生都疼她寵她，仍然負了她。
她又應和：“嗯，我好。你不哭了好不好？”
他卻哭得更兇了，“……箐箐，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沒有健康的身體，沒有萬貫家資，沒有一個女人在這世上所依賴所需要的所有東西。
她也哭了，她說：“我有。楚薄衍，我什麼都有。”
她將自己緊緊貼在他懷裏，一下一下親他的額頭眼睛，親他的脣，親他的下巴，一下又一下。
他恍惚覺得自己如若有個翅膀此刻定然能翱翔於天際。
不，他沒有翅膀此刻也被她寵上了天。
她說：“我有，我的都給你，什麼都給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不需要你有什麼，你別哭，別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