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座外表不起眼內裏暗藏機關不顯山不露水的山莊裏,楚博衍駕輕就熟慢條斯理朝前踱步行走。
隨從服侍的男人微微彎腰彙報着近來朝裏的動向。
“主子,顧家大小姐生死未卜,顧家始終按兵不動,肖帝欲給太子選顧家小姐的消息被丞相暗中攔了,外界至今沒有消息傳出。”
楚博衍眯眼,“壓下消息不奇怪,丞相是肖敬的人。”
隨從點頭又疑惑,“按說皇家覬覦顧家的財富有很多種辦法可以獲得,強橫施壓再不濟隨意按個罪名就能抄家,這纔是他們一貫的作風,爲何此次手段如此……迂迴?”
“顧家啊,他們可不敢硬來。”
“國土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顧家……沒人知道他們傳承了幾朝幾代,積累了多少財富。每逢大災大難必有顧家賑災的影子,把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發揮到淋漓盡致,千百年來積攢的民心民意,就連皇室都得禮讓三分。”
楚博衍接着道:“不過,顧家這個香餑餑從古至今想啃的可不少,現今看來皇室倒是歪打正着摸到了如今顧家家主的七寸。”
隨從有點不可置信,“您是說顧小姐?可都說商人重利,這顧家主倒稀奇,把個閨女看得比整個顧家都重要,還真是……”
真是什麼呢?
隨從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覺得疑惑,這顧家大小姐當真如此受寵嗎?
楚博衍接着問,“太子有何動靜?”
隨從忙撇撇嘴回道:“太子聽聞顧大小姐重傷未醒,鬧着讓皇上收回成命,被皇上給擋回去了。”
說起當朝太子,真是令人一言難盡。
用朝臣私下裏的悄悄話來說:又天真又紈絝,蠢貨一個。
簡直不像是皇室浸染過的人。
“這顧家小姐的運氣也太背了點兒,眼瞧着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屬了,冷不丁被人給暗害了。哎!可惜了。”
隨從心裏想着那位聽說馬上就要香消玉殞的顧小姐,一陣唏噓,不知不覺就將心裏想的給唸叨了出來。
“是挺可惜的,不然你想想辦法救她一命如何?”
聲音毫無起伏,甚至還有點慢,仿若漫不經心話家常。
衛雲卻嚇得立馬噤聲。
“衛雲啊,見過顧家小姐?”
楚博衍彎着脣角,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淺淺的幾乎看不出的笑意問道。
明明聲音溫和如春日暖陽,衛雲卻嚇得瞬間跪地,後背起了一層白毛汗,聲音都帶着哆嗦,“未……未曾!”
完了,主子每次一笑不是有人要人頭落地,就是有人要進暗營歷練。
他剛剛說了些啥?
是了,他剛剛可憐人家顧小姐來着。
這顧家可不是他能發表意見的地兒,主子去顧家當武師傅,若真是有目的,這顧小姐恐怕就是重要的一環。
他真是嘴賤,瞎胡說八道。
夭壽哦!
這會兒誰來可憐可憐他?
哎,主子的心思,他真是越發猜不透了。
至今他都沒想明白主子到底爲何突然進了顧府。
楚博衍從地上跪着的那一坨上冷冷收回視線,望着院子角落一處開得正明媚的野花,漫不經心地開口,“顧大小姐重傷,太子察覺到了危險,想躲過這一劫,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再打顧家小姐的主意。只是——恐怕晚了點。”
牆角的野花在正午陽光地照射下似發着盈盈白光黃澄澄地奪目又好看,也只是讓他的視線有了片刻停留而已。
他冷聲吩咐:“別小看任何人,太子能在宮裏平安長大,還穩坐儲君之位,他要是真傻,墳頭的草都能養羊了。”
“派人盯着他和肖敬。”說完擡腳離開。
衛雲自覺逃過一劫,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看着越過他走遠的自家主子。
剛剛走失的肥膽又回來了,高聲應道:“是。”
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很多次,主僕都已習慣,看到走遠的主子腳步未停,衛雲眼角含笑。
嘿嘿!
就知道主子捨不得罰他。
遠處走來的衛雨雙手環胸,英姿颯爽地走過來,高馬尾隨着她的走動左右晃盪,板着臉高冷地衝衛雲扯了扯嘴角,眼神滿是鄙視。
衛雲見不得她這樣,頓時橫眉冷豎,伸手揪住她的後脖頸呵斥:“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整天抱着個膀子,冷着臉裝得跟河裏的王八似的,你跟誰學的?”
不認識衛雨的人會被她模樣唬住,覺得這小姑娘眉毛細長,眼睛不圓,眼尾上挑,滿臉兇相,又不愛說話,一看就不好相處。
暗營的人均以爲衛雨是個脾氣極大,有些啞的姑娘。
別人是一言不合就開打,她是一眼不合就開打,根本不跟你廢話。
她武功又高,發起火來除了他和門主,沒人制得住她。
但沒人知道這姑娘是故意裝出這樣一副讓人害怕的樣子來的,當然也除了親哥衛雲和門主。
在男人堆裏拼本事拔頭籌可不容易。
她的冷漠是刻意還是保護色只有相熟的幾人知道。
“你要不是門主親自撿回來喂大的,依你這亂髮善心的傻憨樣,骨頭都早就被人嚼碎了。”
衛雨還是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但是開口後一直裝高冷的樣兒就碎了一地。
實在是她的聲音天生娃娃音,多冷酷無情的聲音到她這裏都成了奶娃子撒嬌。
這也是她不愛開口說話的原因。
衛雲氣急敗壞,“老子是你哥。還有,門主又不是隻撿了我一個。”
“你肯定是撿我的時候順帶的。”衛雨冷哼道。
“衛小雨!”
衛雲快被這死丫頭給氣死了。
小時候小奶貓一樣,乖乖巧巧多可愛,最重要的是最崇拜哥哥。
誰能想到經歷一番家破人亡的大風大浪後被門主撿回暗營學了一身本領後,看他老跟看智障一樣。
明明他武功比她高的。
可看着她手腕纏着的紗布,他心軟又心疼。
算了,就這一個妹妹。
總不能真被她氣死。
長時間的自我催眠自家妹妹是親生的,讓他很快調整好心態,“算了,忙着呢,懶得跟你扯犢子。受傷了趕緊回去歇着去。”
小雨這丫頭纔是傻子呢。
被主子帶回來學了一身武功後,腦子裏除了對主子忠心耿耿,把暗殺任務做到盡善盡美,就沒別的東西。
一個女娃娃生生把自己變成了嗜血冷性的殺人工具。
到底是自己親妹妹,他不忍看到她這樣。
完成任務固然重要,他希望她別太冷血偏激,但同時也怕要真像他一樣胡亂動惻隱之心,恐怕又有性命之憂。
一時糾結又無奈,只能躊躇着開口:“小雨,從門主接任以來,修改了暗殺任務的要求,增加了調查暗殺目標的底細。就連我偷摸放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他也並沒有真的懲罰,哥不信你看不出來,他沒有老門主嗜血殘暴。”
“看出來又如何?”
衛雨面露冷色,“不罰你去暗營是因爲他撿了你,又年齡相當一起長大,對你我多有照拂罷了。他不嗜血殘暴是你做任務敷衍了事,胡亂發善心的理由?”
“殺手,行事仁慈就是愚蠢!”
聲音雖然奶呼呼,但衛雲知道,她是真氣了。
他沉沉嘆了口氣,“我沒有敷衍了事。罷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他也不是什麼人都放的。
皇帝昏庸,官僚匪患勾結肆虐百姓,民不聊生。自主子接手暗門以來,暗門所殺之人皆是該死之人,可也有那麼一兩個無關緊要,深受牽連,着實無辜,又拼命想活着的人。
跟彼時的他跟妹妹何其相似。
殺了固然簡單,但他做不到濫殺無辜。門主自然也不在乎幾個無關緊要的人活着與否。
罷!
他的妹妹終究有他在身後護着。
他跟妹妹親眼目睹了且親身經歷了主子是如何一步步踏着別人的血腥站穩了腳跟的。
彼時暗門的幾位堂主受老門主浸淫已久,若不用雷霆手段,他們不會安心追隨,只會聯合剷除這個令老門主無比忌憚的養子和他身後的所有親信,自然也包括他跟妹妹。
當時奮力求生,手段殘忍,主子是爲了活下去,他跟妹妹亦然。
他們沒有根基,爲了站穩門主之位,過程說是九死一生毫不爲過,妹妹的心性也是那時候徹底改變的。
變得殺人不眨眼,變得心硬如鐵,變得唯主子一人馬首是瞻。
他這個哥哥她是愈發看不上了。
衛雲四十五度角憂鬱望天。
哎!女生外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