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去？”顧箐想到他三年了連自己臥室房門都沒出去過，真的能行嗎？
“你不必勉強自己，乖乖在家等姐姐，姐姐很快就回來。”顧箐不太敢冒險。
她覺得即便要出去，也該循序漸進。
得先從踏出房門開始練習。
“你看會兒書，或者畫會兒畫也行，要不睡會兒午覺？”
少年眼神堅定：“姐……姐，我……想試試。”
顧箐撓了撓額頭，沒轍了。
這還是個倔脾氣？
“你要試試就試試，說好了，如果覺得難受咱立馬回來，你不能硬撐。”
楚博衍乖巧點頭。
他從沒出過門，但顧箐打開衣櫃給他找衣服時發現他的衣服一點也不少，看得出媽媽是真把他當親生兒子對待。
“外面有點冷，穿這件羽絨服，我去給你找個帽子。”
她去自己臥室拿了兩個鴨舌帽，一白一黑，黑色的給他，他拿起來乖乖戴好。
兩人收拾好，她率先出來站在他的臥室門外眼神鼓勵他。
楚博衍看着房門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箐看得出他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想着要不大家都暫時先不去，她晚上等他睡了再去也行。
然而她剛想開口，便見他擡腳緩緩走了出來。
客廳裏沒有別人，顧箐發現他適應得很快，臉上不見隱忍，腳步也由最開始的沉重變得輕快了些。
她悄悄鬆了口氣，轉身去廚房提上早就裝好的保溫盒，裏面是煲好的湯。
一路去醫院楚博衍遇上陌生人身子會突然僵硬，但很快就能適應。
顧箐這纔想到，他自出生就從不被允許出門，意外到了顧家也始終待在臥室。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或許都以爲他是懼怕出門的，懼怕接觸陌生人，懼怕身處新的環境。
但有可能他只是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裏，感官會屏蔽掉周圍的聲音，而他又自己不願從他的世界裏抽離，別人也叫不醒他。
相比外界的嘈雜紛擾，他是喜歡獨處安靜的。
的士上，兩人坐在後排，顧箐看着身旁坐着都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少年，突然就想誇誇他。
“我們家衍衍真棒，爸爸見到衍衍去看他，一定特別開心。”
這樣誇小孩子的語氣再次讓楚薄衍感受到了跟被她觸碰後同樣的情緒，很像是字典裏對害羞的描述。
耳根有些熱，頭也有些暈。
他不自在的略微歪了歪頭，看着車窗外，聞着比從父親身上偶爾才能聞到的細微味道濃郁很多倍的汽車的味道，還有偶爾車子停頓帶來的不適感。
都讓他對這個交通工具喜歡不起來。
胃裏更是一陣一陣往上涌的難受，他艱難忍耐着。
顧箐原本注意力就一直在他身上，看他閉着眼靠在後座上眉心緊縮，手攥緊了放在腹部，一看就很不舒服。
這是典型的暈車症狀。
她打開自己這邊的車窗，讓風吹進來，看他帽檐下的臉比平常更白了些，喉間更是反覆滾動着。
完了，他好像要吐。
她絞勁腦汁想着該怎麼緩解一下，立馬下車肯定不行，最少還需要二十分鐘的路程，而且正好禁停路段。
“師傅，麻煩把空調關了可以嗎？我弟弟有些暈車。”
“小姑娘，看你弟弟似乎暈得厲害，要不要袋子？”
顧箐也看出來楚薄衍像是快忍不住了，他反胃的越來越明顯，接過袋子，問道：“師傅，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讓他好受些？”
“小孩暈車一般讓他趴在肩旁上或者抱着重一些的包包都能緩解，你試試。”
師傅顯然見多了這樣的情況，朝後看了看，“要是實在忍不住吐袋子裏，沒關係的。”
“衍衍，你趴姐姐肩膀上試試看會不會好受些。”顧箐問道。
楚薄衍覺得自己已經忍到了極限，想先將袋子準備好，剛彎腰坐直想拿過那個塑料袋，懷裏被塞了一個保溫盒。
“將盒子放胃那裏抱緊它。”
楚薄衍有些慢半拍將盒子抱在了懷裏。
“轉移注意力試試，想想別的。”顧箐想着說說話可能有用，“衍衍是聞到車裏的味道難受還是車子動你難受？”
楚薄衍又動了動喉嚨，通過口罩的起伏，顧箐看到他控制不住乾嘔了一下緩了會兒纔開口。
“味道……難受，車子，動……頭暈。”
顧箐瞭然，看着他眼尾因爲極力忍耐浸着水光，帽檐下的額頭也一層薄汗，有些心疼。
她湊近他坐了過去，將少年上的帽子取下來，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將少年的頭搭在自己的頸窩裏，拿出藍牙耳機，放在了他的耳朵邊，打開了音樂，將音量稍稍調大了一點點，淺淺擁着他。
“有沒有好一點？”
楚薄衍條件反射想躲開，但她身上甜甜的味道很神奇，胃裏的巨浪帶起的翻涌被緩緩壓制，就連頭裏的惡魔都像是突然遇上了一雙輕柔的大手，暴躁被撫平，針扎般的疼消失不見。
他恍恍惚惚就這樣貪戀了這份馨香，只是下意識手臂用力收緊保溫盒。
突然渾身竄起的熱，以及那彷彿要跳出胸腔的心臟，都讓他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耳邊耳機裏唱了些什麼，也張不開口回覆她的問話。
渾身僵成了石頭。
顧箐無奈。
“放鬆些，很快就到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卻見他身體崩得更緊了，忙放下手不敢再碰他。
她穿着高領毛衣，他只是虛虛靠在她的肩膀上，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但能感受到他應該沒再反胃。
看來暈車症狀輕了些，她微微放下心來。
到了醫院，兩人下車後顧箐看着捂得滿臉通紅的少年調笑道：“你也沒想到吧，自己不怕人反而怕車？”
楚薄衍不敢看他，忙低頭將帽檐拉低了些。
顧箐看着裸露在外的脖子都通紅的少年“撲哧！”笑了。
“衍衍，你其實沒有十八歲吧。”說着顧箐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嗯，三歲不能再多了。”
看着頭快垂到地上的少年，顧箐覺得自己好像更想欺負他了。
額？
打住！
顧箐，收起你那齷齪的心思。
他還是個孩子。
乾咳一聲，掩飾着眼神一通亂飄，顧箐率先往醫院裏走。
“快跟上，再耽擱天都要黑了。”
楚薄衍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心裏默默說了句。
——下午，三點左右，離天黑，還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