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他的院子，院裏如往常一樣靜謐，剛要踏進門檻，三兩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顧姑娘，少爺不在。”
那急切的語氣讓顧箐眉心倏地縮了一瞬。她以前也不是每次來少爺都在的，三兩從來沒有攔過她。
不用想！
這是她那位少爺不想見她。
呵~
顧箐低着頭將邁進去的腿從門檻裏收了回來，鼻子一酸，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那樣兇她，她還沒出息的擔心他熱毒發作該有多難受。
她是不是太……上趕着了。
心智不熟時對她的依戀不過是她身上的氣息作祟，長大了……長大了他也是楚博衍！
顧箐狠狠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看着三兩：“你家少爺的熱毒可有發作？”
三兩眼神躲閃不敢看她，“少爺……有冰室。”
少爺這幾天壓根就沒從冰室出來過。明明疼得都快動彈不了了，卻對他下了死命令。
不許顧姑娘踏入他的房間，不許讓顧姑娘找去冰室，不許顧姑娘在他眼前晃。顧姑娘問起，就說他很好，好得不能再好！總之一句話，勒令顧姑娘踏入前院，且不能透露他的情況給顧姑娘知道。
燕大哥看不下去，早在兩日前就去了宮裏拿主意。攔人的苦差事就交給了他。
雖說以前少爺熱毒發作也是這樣過的，但自打顧姑娘來了，熱毒抑制就再也不靠冰了。
怎麼反倒又回到先前了呢？愁人！
三兩滿臉苦色，腰彎得更低了，“顧姑娘，請回吧！”
顧箐臉色難看的嚇人，“若我硬闖呢？”
她總要問問看他到底發什麼神經？
不喜歡她，她難道會黏着他不放嗎？他用得着躲瘟疫一樣躲她？
三兩都快哭了，“少爺真不想見……”話音未落，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少爺不知什麼時候從冰室出來了。
三兩鬆了口氣，匆忙給少爺行了個禮，便知趣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楚薄衍在隔着一堵牆，聞到了她身上的氣息的那一刻，短暫壓下去的火剎那間開始亂竄。
他面色如常，迎上她的視線，“何事？”聲音清冷，彷彿冬季山上未化的雪，不帶一絲感情。
他太冷漠了。
冷得顧箐恍然懷疑自己是第一次見到他，兩人也從未朝夕相處過。
一個人怎麼能變得這樣快？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他或許有什麼難言之癮，不得不這樣做？
“少爺熱毒發作爲何不去找我？”她問。
楚薄衍死死剋制着想要將她擁在懷裏的衝動，背在身後的手腕青筋畢現，眼神怎麼也不敢落到她身上。他看着虛無許久，辯不清神色。
青山連綿，也寂寥。
這個世界對半妖太過苛刻。
時時刻刻痛苦的印記，妖族的鄙夷，人族的嫌棄，短瞬即逝的壽命……他的歸宿從出生便被選好了。
她比她幸運，她可以去往這青山以外的任何地方。他想讓她的歸宿可以自行選擇。
顧箐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眼前是跟平時沒什麼分別的景色，遠處的山她天天看，今日只是比前幾日更綠了一點而已。
“少爺……”她想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卻被他打斷。
“下山吧。”他說。
他終於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穩乾脆又決絕。
他讓她下山？
他瘋了嗎？他知不知道讓她下山意外着什麼？
腳下被門檻絆倒的瞬間她看到他微變的臉色慌忙伸出的手，心裏不可抑制升起他果然在跟她演戲的喜悅。
然而，被重重揮倒在地上的時候，那份喜悅眨眼間變成了心尖尖銳的疼。
顧箐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時身體發軟，竟沒了起來的力氣。只是愣愣看着自己帶着血色的手心。
他早走了！
走之前似乎還說了句什麼來着？
噢！對了！
他還說：“離我遠點。”
——他讓她離她遠點。顧箐笑了，笑得眼淚從眼睛蜿蜒而下，“啪嗒”掉到了地上。
她看着那被淚珠暈染的地面，終於回神。
起身擦乾了眼淚，往回走。
她自嘲，“九啊，你還說這個世界我是來輕輕鬆鬆度假的，分明就是來虐我的，你個騙子！”
下山……
她要怎麼跟嬤嬤說呢？
她之前還大言不慚的告訴嬤嬤要讓她在這裏養老的。
嬤嬤要是知道她被趕下山……嘖，她會被那脾氣暴躁的老婆子打死的吧！
三兩看着自家少爺一路踉蹌着衝到了後院，還以爲他是要去冰室，剛要轉身離開，就見少爺像是脫力般，撲通跪在了冰面上。
他急忙跑過去就見那個一直在顧姑娘面前板着臉冷若山間積雪的少年，此刻滿臉淚痕，哭得不能自己。
三兩心疼極了，一屁股坐冰上陪着一起哭：“少爺，我們不能先讓自己過得舒服些，再去想其他的嗎？”
他想不通。
顧姑娘原本就是要死的啊！
若不是她對少爺有用，流放之路路途遙遠，她早不知道死幾回了。
他懷疑那國師就是看顧姑娘長得好看，起了惻隱之心才說顧姑娘的心臟對少爺無用的。
少爺偏偏對顧姑娘起了心思，也定是那國師的陰謀。
什麼天造地設，什麼命中主定？
全是屁話！
他的少爺都要活不下去了！
“嗚嗚嗚……少爺，我們去找顧姑娘，先捱過這段時間吧！”
砰——
楚薄衍握拳重重打在了冰面上，冰面咔嚓咔嚓裂紋延申的間隙，他側頭冷冷看着捂着嘴嚇得禁聲的三兩，聲音帶着狠厲，“如果再敢起這樣的心思，我現在便要了你的命。”
三兩抖着身子條件反射跪地求饒，不經意間看到少爺的手鮮血淋漓，刺眼的紅讓冰面的裂痕變得宛如紅色的蜘蛛網般可怖。
“少爺……”三兩想幫他包紮，被揮開了。
他湊近了才聽到少爺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語。
“……你看到了嗎？她也傷了，我傷的……”楚薄衍自殘一般使勁抓握着手，讓那傷口裏的血流得更多更快，他竟然奇異得感到了滿足。
“……我最不願傷的便是她。”
“日後，這手……便一直傷着吧。”
！！！
三兩簡直被自家少爺這瘋魔的樣子嚇得快魂不附體了。
“少爺……”
“安排人去選個養人的好地方，遠些的，不日便送她下山吧！”楚薄衍起身一步一步往冰室的方向走，背影蕭索孤寂。
……
燕叔——
快回來，嗚嗚……少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