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上草尖石頭扎得她心裏憋了一肚子火。
顧家真是不做人。
誰家一個二十歲的姑娘,天天披頭散髮,破衣爛衫,連件避體的衣裳沒有?
原主的堂姐妹嫁人的嫁人,上學的上學,就她像個後孃養的。
堂姐妹不說,人家有個會疼孩子的父母,就說同父同母她那五歲的弟弟,喫穿乾淨整潔,白白淨淨,一點不像個村裏的孩子。
她呢?
叫花子看了她都得分她一口饅頭。
真真是氣死個人。
人怎麼就能軟弱成這樣?
她忍不住問初九,“小說裏有這樣的身世的人物一般都是撿來的,或者真假千金給抱錯了,你再瞅瞅背景,你確定我是他們親身的女兒嗎?”
初九:“是親身的。”
說實話,它一個機器人都不太忍心看箐姐現在穿着東補一塊西湊一塊的那件東西。
說是件衣服,不如說是破布頭子東拼西湊縫成的口袋更貼切,只是多了兩個袖子而已。
還有箐姐的身材……掛個秤砣就能當杆稱。
更別說她從小幹活,手指指關節變大變粗,醜得讓人看一眼怎麼也聯想不到這是個姑娘家的手。
皮膚倒是除了黑點沒別的缺點。
但臉小眼睛大,乍一看,真的像只猴子。
初九完全不敢再吱聲。
生怕箐姐發現自己像是林子裏撿了別人丟的衣服穿的小瘦猴。它怕箐姐自殺退遊。
顧箐跟在楚博衍身後走,越走越偏,起初還以爲他是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一直走到後山偏僻的地方,顧箐左右環顧,纔對他要去的地方心裏有了數。
他難道是想要讓她在他母親墳前懺悔嗎?
原主倒是日日偷偷懺悔來着,但,有什麼用?
懺悔了她也沒能原諒自己。
自五年前那一天開始她愈加木然絕望地承受着一切,等待着期盼着哪一天有一個人或者有一件東西讓她能徹底解脫。
她大字不識,不明理,也不知事。
只知道矇頭幹活,才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她是被馴服馴化的奴隸,從未被愛過。
顧箐沉浸在原主那無休止捱打幹活捱打幹活的記憶裏,突然耳邊傳來一道嘲諷。
“這些……你乾的?”
原來是墳頭上的一些乾花和野果子啊!
顧箐偏過頭否認,“不是我。”是原主。
楚博衍顯然是不信的,他冷哼,“除了你,這村子裏誰還記得這裏埋了個人?”
顧箐不說話了。
原主也不想記得。
但她的夢被那天傍晚的血色承包,被他那夜在牛棚入骨腐蝕般的眼神時刻凌遲,她如何忘得了?
她恐懼捱打,但捱打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也因爲自己的穿着羞於見人,但承受別人的指指點點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可這些又如何跟失手殺了人相提並論?
楚博衍也突然沉默了下來,他靜靜站在墳前,眼神空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黑狗圍着小小的墳包轉了幾圈,林子里老鴉飛過一陣撲簌簌,它汪汪叫了幾聲,追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顧箐腳都站麻了,天也快黢黑了,大黑狗也不知道去哪裏大戰了三百回合,嘴邊還掛着撮羽毛,趾高氣昂搖着尾巴回來了。
楚博衍緩緩跪在墳頭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嗓音低沉嘶啞,“娘,我來給您遷墳了。”
他一揮手將原主擺在墳頭的乾花野果掃到一旁,低聲呢喃,“遷到一個離我近一些的,想您了能隨時去看您的地方。”
大黑狗湊上去聞那些乾花,聞完了圍着顧箐的腳邊轉圈,對她露出來的兩個大腳趾很有興趣。
顧箐黑着臉使勁往裏縮着腳指頭。
慕地,他說:“來挖吧!”
顧箐:跟我說話?
她一愣,站着沒動。
讓她來挖?她配嗎?
她可是兇手?
然而楚博衍已經跪在地上,一捧土一捧土往邊上扒拉。
昏暗的林子裏,蕭瑟靜謐,山下炊煙裊裊。
與如此煙火人間氣息不相符的是林子裏有個身着昂貴的西服,內襯是件潔白的襯衫,大長腿上剪裁得體的西褲一針一線都透着貴氣,以及穿着質感極好的皮鞋的男人。
顧箐看着眼前違和的一幕,心裏跟初九吐槽,“九啊,你看看他。”
“他真的暴殄天物啊,這個世界真他奶奶不公平,老孃連件胸衣都是破洞的,他卻穿着高定挖墳。你說氣不氣人?”
初九:“……”箐姐,你的羨慕都要衝出屏幕了。
顧箐:“讓他挖,看他挖完還能不能落身好衣服?”
初九:……箐姐,咱要不把視線移到一號的手指頭上呢?
老看人家的衣服也不能扒拉下來穿身上啊!
再說,法醫的手指頭可玩不轉泥巴。
但她不敢開口,完全不敢。
楚博衍跪在地上動作利落,一下接一下,挖墳挖得虔誠又果決。
顧箐沒動,他也不再喊她。
他藉着天際微弱的一抹光,挖得滿頭大汗。
顧箐知道他用手挖是對的。
因爲當時給楚博衍母親辦喪事時,村裏的人家家戶戶都不想沾染,楚博衍又瘋着,被關在牛棚裏沒有放出來。
還是給了楚博衍腿一鐵杴的漢子覺得傷了他的腿心裏愧疚,才幫忙料理了喪事。
沒有棺木,只是草蓆子一卷,挖了個坑,隨意便埋了。
漢子埋人的時候原主偷偷跑來看,那漢子一個人害怕,坑挖得一點都不深。
但對歸對,手指頭磨破皮也是遲早的事兒。
果然,淺淺挖了一層,他的動作就有些緩慢了。
顧箐撇了撇嘴,低頭看狗,擡頭看天,歪頭看樹,就是不上去幫忙。
挖吧挖吧!
手指頭挖爛之前,一定能挖出來的。
遷墳這麼講究的事兒,怎麼能讓別人代勞呢?
又過了許久,初九都看不下去了,一號的手指頭真在冒血,“箐姐,你不幫忙嗎?他手指頭指甲都翻蓋了。”
顧箐眼皮子掀了掀,:“哦,不幫。”
初九:“……好的。”
院長說,在任務世界讓它都聽的箐姐的,她做什麼決定都可以。
“你看看他像個正常人嗎?”
顧箐看着楚博衍那像是一點都感覺不到手指痛的樣子對初一說,“時間太短了,進游到現在也就兩三個鐘頭,但他給我的感覺很不對勁。”
“我有點摸不準,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