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昏昏欲睡,左邊是楚博衍的位子,打個盹兒的功夫火車停了,而他不知道去了哪裏。
顧箐忙起身伸着腦袋前後左右找人,坐在前面的大娘笑呵呵打趣,“小丫頭,你家男人去給你買喫的了。”說着眼神往示意顧箐往外看,“喏,在那兒。”
顧箐跟着她的視線看到了在火車站臺上買着什麼東西的楚博衍。
然後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對大娘說:“那不是我男人。”
大娘臉上尷尬忙道歉,“……對不起啊,我看你們一起上車,上車又一直咬耳朵,我以爲……”
顧箐瞪眼:“咬耳朵?”
她跟楚博衍哪有咬耳朵?
造謠一張嘴,大娘你講話要講事實的呀!
大娘懷裏還抱着個六七歲的孩子,一聽這話以爲她不知道咬耳朵的意思,立馬接話,“姐姐和哥哥一上車就開始說悄悄話,說悄悄話在我們那兒就是咬耳朵。”
顧箐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從布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紅薯幹塞給小孩,“慢點喫,多嚼,嚼軟再咽。”
大娘忙讓小孩給她道謝。
顧箐點了點頭然後馬上閉眼。
意思很明顯:求別找我聊天,我自閉。
話說咬耳朵……那算個什麼咬耳朵……?
她被他從村子裏扛出來,到了火車站就醒了,然後一直擔心村長家裏的那一攤子爛事。
楚博衍帶着她拍拍屁股走了,走的時候那些人神智看着還完全沒清醒。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井裏下了什麼藥,那些老頭老太太萬一把自己乾斷了氣,那事情就大條了。
所以她心一直提着,一上了火車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湊近低聲問他,“我們就這麼走了,萬一有人死了怎麼辦?”
楚博衍閉目養神,明明聽到了她說話卻連眼皮都沒抖一下,完全不搭理她。
顧箐:“……”
她不死心繼續低聲問,“你那藥瞧着挺厲害,村長那一把老骨頭都……”
楚博衍刷睜開了眼睛,脣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往上勾着,“你看全乎了?”
顧箐看到的時候院子裏的人都已經上了‘戰場’了,她當然看全乎了,遂點頭。
楚博衍挑了挑眉幸災樂禍,“早知道不拉你提前離開了。”
顧箐:“……啥意思?”
楚博衍又閉上了眼睛,額前碎髮柔和了幾分他的冰冷氣質,金絲邊眼鏡折射着刺眼的光。
“以後對男人有陰影了別怪我,就怪你自己蠢。”
顧箐秒懂且想賞他一個大比兜。
她在他耳邊咬牙,“我沒看到!”
一個個中了藥跟個瘋子一樣,男人們圖方便上衣都沒來得及脫,倒把女人們脫了個乾淨。
她進到院子裏的時候白花花全是屁股,差點沒嚇死。接着就滿腦子擔心這傢伙鬧出大事,哪有心思想別的?
氣不過,她湊近嘲諷他,“倒是你,你做事忒不講究,害自己眼睛髒了吧!以後對女人有陰影了可千萬別怪別人,就怪你自己蠢。”
一樣的話原原本本還給他。
楚博衍靠在椅背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顧箐猛然想到他的職業,只怕他見過的luo體數量多了去了。
她氣悶低聲嘟囔:“哼,被你帶歪了。跑路還這麼穩如老狗,也不知道該說你真是個幹大事的人才,還是說你是個做事不計後果的瘋子。”
顧箐卻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欸?你的大黑狗呢?”
那大黑眼睛特別亮,毛色也亮,又通人性,她還挺喜歡的。
楚博衍睜開眼湊近她耳邊幽幽道:“埋我母親那個坑,你也見了,埋狗剛合適。”
顧箐在他話落的第一時間閉上眼,死死捏住了拳頭,胸口劇烈起伏。
這個瘋子!
這個瘋子!
幾息後,她睜眼看他,眼裏的情緒比任何時候都要冷。
他又靠在自己的椅背上閉着眼睛抱着手臂,手指交叉放於自己腹部,一派悠閒。
顧箐靜靜盯了他許久。
終於在心裏確定他在這個世界壞得毫無底線。
她不再跟他說話,不再擔心村裏的人有沒有因爲楚博衍而喪命。
她滿腦子都在思考:他這個球樣,她要怎麼攻略?
甚至心底已經氣憤到初九跟她說話,她都沒聽清,沒心思搭理。
楚博衍斜睨了她捏着死緊的拳頭一眼,在心裏冷哼了句,“蠢。”之後再懶得搭理她。
要不是她那雙眼珠子好看,早把她推坑裏埋了。
要不是她那雙眼珠子極其適合收藏,他纔沒心思帶上她這麼個累贅回京。
回去就將她毒成啞巴關起來。
等他找個漂亮的罐子來裝她這雙看人如水汽瀰漫又如煙霧籠罩的眼睛。
楚博衍一點不覺得自己殘忍。
五年前,被壓着遊走於村道上時,每一個往他身上扔石頭扔爛菜葉子的人他通通記得。
彼時他滿腔怒火憤恨地想着,總有一日要讓這些無知愚蠢的人付出代價。
但在他跟母親被綁在穀場上整整兩天沒有喫過一口東西,幾乎已經快要曬死了的時候,是顧箐給他和母親餵了水又餵了一口窩窩頭。
這是他在那個地獄一樣的村子裏感受到的唯一一點善意。
可這點善意帶來的慰藉僅存了不到半小時。
他半死不活躺在牛棚裏躺了整整一個月,無數次想,爲何偏偏是她?
爲何讓他在她這裏感受到了善意又在下一刻收走?
他恨村裏的所有人,沒有他們的日日折磨侮辱,他的母親不會死。
當然恨顧箐,如果不是她橫衝直撞將他撞倒在地,他的母親不會死。
五年前母親死的那一夜,他就知道想要給母親報仇,就得摒棄了良知,摒棄了他所學的大公無私捨己爲人等等一切假大空的道理。
所以,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轉學科。
他心底的惡需要血腥暴力來餵養。
他的仇恨需要他時刻身處地獄才能永遠記得。
他怕自己會隨着時間的流逝,釋然了當日的遭遇一切。
所以,區區春藥而已。
在他眼裏,也不過是復刻了五年前他眼裏他們的樣子。
多像啊!
同樣荒謬,同樣骯髒噁心。
與畜生毫無二致!
他只是,把他們披在身上的人皮扒下來而已。
他們不會死。
那藥不傷身,只是會致幻。
他們更不敢將事情鬧大。
因爲這樁醜事關係到他們的子孫後代的傳承。
至於顧箐……眼球用福爾馬林泡着會變醜,用什麼泡着會保存的比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