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極力想要安慰她。
可她似乎又很清晰的知道，這個時候她無論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只能擡頭傻傻望着初一。
“顧箐女士，我們開始吧！”
說着初一將頭盔拿過來，不知道設置了些什麼，想要將頭盔戴在顧箐頭上。
顧箐心裏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是沒有辦法保留記憶了。
“等等。”
她一手隨便擦了把眼淚，一手攔住了初一的動作。
“除了這些，關於他的身體狀況我要知道最詳細的報告。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是撞爛我的頭，也不會讓你把頭盔戴在我頭上。如果不信，你大可以試試！”
她嗓音裏依舊帶着哭腔，但語氣竭力平緩，一點不像在耍賴。
說完也不再看初一，自己起身坐在了凳子上。
而初九的系統指令裏有一條是：無條件保護攻略者。
所以她在顧箐起身後以保護的姿態站在了她的身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顧箐看到了初九的動作眼瞼微閃，而後看着初一的眼睛對他道：“我知道他被特殊部門接走了，我必定見不到他。
而清除記憶後，我的人生中再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影子，我都知道。
我不會再記得我曾深愛他，我不會在記得跟他發生的所有的點點滴滴，這些我都知道……”
她看着初一那張完全沒有一絲瑕疵，任任何人看了也會不自覺陷入的完全不似真人的容貌，眼底有着滿腔孤勇和不易察覺地幽暗偏執。
“初一，你受命於他，不達目的不會罷休，我懂，我也無意爭執。”
說着顧箐轉頭看向初九，眼睛瞬間淚眼朦朧，“初九，我不相信他會就這麼死了，我不相信。”
初一心有預感，想出聲提醒初九，然而還是晚了。
顧箐在初九低頭看她的瞬間，用手捏住了她的後頸，那裏裝着一塊芯片，被她的頭髮遮蓋着，藏得很是隱蔽。
顧箐不知道這塊芯片具體是什麼東西。
她只是黔驢技窮，想着被藏起來的應該就是最重要的。
她沒想着破壞它。
只是想要威脅初一。
初九張口想說什麼，卻突然聽到初一在用內線在跟她說話。
“一一，別說話，乖乖讓她挾持。”
初九便聽話的閉緊了嘴巴，一臉懵懂的看着箐姐。
——初一說箐姐在挾持她。
——可是箐姐只是按在她的電源芯片上，即使芯片被拔掉，也只是讓她暫時沒電而已，這樣的電源芯片科研院裏很多，專供機器人備用的，她可以隨時換。
——但初一說讓她乖乖的別說話，那她便乖乖的叭。
初一給了初九一個眼神，初九心領神會眨了眨眼。
——我不反抗。
——我知道。
初一這纔看着顧箐，“一號的身體報告已經加密，就像剛剛他說得那些話一樣，除非是頂尖黑客，否則不會被破解。”
怪不得楚博衍剛剛說話的嘴脣看似在動，但完全不能通過脣形觀察到他的語句。
顧箐知道初一說的大概率是真的，但她還想再試試。
初九對初一的癡迷，很大一部分來源於初一他沒有不懂的知識。
“你有記憶，且功能很全，我想知道以他深度昏迷前的數據，病情會是個什麼狀態？”
初一不能理解她的行爲，“你知道又如何？你會忘了有關於他的所有事情。”
顧箐頹然鬆開了初九，衝她道了謙，“對不起，我不該利用你。也幸好，你沒有被我利用到。”
初九眨了眨眼，摸了摸後頸，“箐姐，這裏是電源芯片，你要我拔下來給你看看嗎？”
“不用。”
顧箐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而看向初一，“我不敢想以後。”
“我只想在這一刻，或許是我忘記他的最後一刻，只要確定他還有活着的可能，我就能安安心心將頭伸到頭盔底下。”
說着她語氣希冀，就像一個即將失去親人的家屬，在病房門口祈求醫生再救救他一樣。
明明充滿絕望，但又渴望有人能給一個那麼針尖兒大小的希望。
“初一，我只是……想要一個他或許還能好好活着的信息。”
——哪怕你騙騙我……
——求你騙騙我……
顧箐沒有告訴他，而初九一旦脫離頭盔，她便不能識別到她的心理數據。
她其實從剛剛開始就覺得自己身邊的空氣無比稀薄。
呼吸很難，心跳很快。
腳底下是黏膩的泥沼，是漩渦，她能感覺到自己在緩緩下陷。
眼前的色彩很單一。
不是白色就是黑灰色。
耳邊的聲音也很雜，她在努力保持清醒，從奇奇怪怪的聲音裏得到自己想要的。
這樣的感覺她很熟悉。
——她的病，復發了。
在這麼個節骨眼上，在她知道他，交代後事以後。
初一有所察覺，立即開口，“他的數據確實已經加密，包括我的記憶也並不能提取。”
“但是，顧箐女士，請仔細聽我接下來的話。”
“以我對他深度昏迷前的瞳孔分析，他有百分之六十的機率是因爲腦幹出血。”
“出血量不明，但如果搶救即使，出血量少，昏迷三至四周，大概率會醒。”
他沒有將最壞的結果隱藏，而是清清楚楚告訴她，“如果出血量多，有其他併發症，極難治癒，很大可能在短期內死亡。”
“可是，顧箐女士，還有另一種情況。”
“如果他出血量多，但醫生手術及時，而他變成了植物人，這時候能通過我們科研院重新進入他意識體去救他的人便非你莫屬。”
初一面容平靜語氣緩慢地問她，
“顧箐女士，你覺得他會有這樣的幸運嗎？”
——他會有這樣的幸運嗎？
——她還能再救他一次嗎？
答案是：會！
即使忘了他，即使她的世界裏沒有一絲楚博衍存在過的痕跡，她相信自己一定也會救他。
這個世上，拿捏人的，從來不是記憶。
是心。
是無時無刻，一聽他的名字便能跳動出專屬旋律的心。
眼前重新有了色彩，顧箐默默坐好，看了眼頭盔，清冷開口，“來吧！”
閉上眼睛前，她低聲道，“謝謝你和小九。”
初九聲音輕快，嘴裏說着，“箐姐最棒。”
卻在下一秒將頭盔戴在了她的頭上。
一點沒留手。
片刻後。
顧箐睜眼便錯愕的看着初一，“爲什麼？”
爲什麼只清除了小世界的數據？
現實世界的記憶絲毫沒動。
她仍然記得楚博衍氣若游絲說着要讓初一將她的記憶全清乾淨。
她仍然記得跟他在電梯裏相遇，在隔壁房間裏一起吹風。
除了小世界裏的記憶，其他的，她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