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全國古玩古董開始流通,來自全國各地的人薈聚後海。
隨便一個老書包裏抽出來的,不是宣德盤子就是犀角杯。
現在聽起來是神話,當時卻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
後海市場一起來,肯定要被打。
那邊一條街只有兩個口子,抓人的時候兩個口袋一紮,耗子都鑽不出去。
抓到人之後,東西直接沒收,連發票都沒有。
後海市場沒了,老百姓們就改到了鼓樓,虹橋,宣武門,天壇……
貓捉老鼠的遊戲玩到最後,無所不能的販子和老百姓選着了潘家園。
之所以選潘家園,原因很簡單。
就一個字。
大!
大的好處就是好跑!
曾經有段時間,潘家園成了韭菜園子,怎麼割怎麼燒都打不死。
久而久之,潘家園就在全國聲名鵲起。
那時候的潘家園真東西比起後海那會少了許多,檔次也低了好幾個等級。
再後來,想要徹底剷除潘家園這顆毒瘤的時候,突然發現……
這裏,已經成了白皮老外和海外同胞必來打卡的網紅場所!
就這樣,在無數鏟地皮販子和古玩愛好者多年不懈努力下,潘家園終於華麗轉身,變成燕都城的一張對外名片,成爲世界第一舊貨市場!
再次邁進市場管理辦公室大門,還沒說話,就捱了一記悶棍。
“又是你!我說你這死騙子怎麼又來了。”
“給我出去,出去!”
大大的辦公室裏,市場部的管理見着我就發脾氣,揮手趕人。
戰備執勤期間,我來過這。就是這個人接待的我。
當時這人見我拜山頭居然沒帶菸酒開路,扯過名片點燃點菸,罵我是騙子,將我轟了出去。
我沒搭理他,直接拉開揹包,掏出奧運施工方獎勵的五萬現大洋擺在桌上,冷冷丟出一句話。
“租門臉!”
長驢臉頓時愣住:“喲。幾天不見小雞兒變天鵝了。這錢兒,是你偷的公款吧?”
長驢臉這麼流氓,我也不慣着他,冷冷看了長驢臉一眼:“說完了?”
長驢臉嘿了聲:“說完了又咋地?”
“說完了,我好衝馬桶。”
長驢臉眨着耗子眼,滿臉迷糊,完全沒聽懂我在說什麼。
“衝馬桶就是……衝屎的啵。格格格……”
西北角上傳來個粵省普通話女聲。
一個纖弱單薄的短髮粵西表妹包着嘴嗤嗤的笑。
普通話很不標準,帶着雀斑的小臉笑得特別的純。笑彎的眉毛像昨晚的新月。
長驢臉回頭狠狠瞪了那女孩一眼:“給我閉嘴。老實坐好,待會再收拾你。”
轉過頭來,長驢臉指着我:“你他媽罵我是屎是吧?”
“你自己罵的。”
我平靜迴應。
“孫子!”
長驢臉陰沉臉恨聲叫:“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我眼皮都沒眨一下:“給我辦租約。東門101號。”
“老子給你辦個雞毛。滾出去。”
我看也不看長驢臉,拉開椅子坐下。
“嘿,你他媽……”
&nbssp; 忽然間,長驢臉收聲,面色輕變。
在潘家園這個世界級舊貨中心混的主,每天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長驢臉乍見這兩件東西,頓時咯噔一下。
金鑽石軟景泰市面賣1800一條,一般人買來不敢抽,抽的人不用買。
這是施工方土財主送的額外贈品。
科幻手機剛剛纔出兩個月,威懾力更是不用說。
長驢臉恨恨不平,又將怒火憋回肚子,悶了半響,重重拉開抽屜,砸出一份租房合同。
“東門101沒有了,只有南門275還空着。”
我輕聲說:“東門141,南門214……”
“都沒了,全沒了。”
長驢臉一屁股坐在破洞滿滿的爛椅子上,雙腳搭在桌上,腳衝着我搖晃:“就只有我說這兩間。愛租租,不租滾。”
東門141靠着北角,南門275旁邊則是公廁。
這兩處門臉我肯定不要。
“北B320。”
我冷冷開口:“別說沒有,我看着是空的。”
長驢臉有些意外,貪婪看着我的鑽石煙,煙燻蠟黃的手摸了支皺巴巴的軟雲點上,架子拿捏好久才曼聲說。
“每月租金一萬。一年起租。押金五萬。租不租?”
我有種想抽身走人的衝動,但又忍了下來。
我完全可以去其他地方鋪攤子,但潘家園這塊黃金寶地是其他任何古玩城都無法比擬的。
要想打開市場,就得先拿下潘家園。
“租!”
只要拿下潘家園,過不了一年,我要潘家園自己來求我。
長驢臉側目瞥瞥我,浮泡眼裏盡是嘲笑:“先填合同。”
我抄起筆,木然填寫合同。
這當口,一個人邁步進來,長驢臉慌不迭站起點頭哈腰叫着聶隊。
“人在哪?”
“在那!”
長驢臉惡狠狠指向西北角:“就是這個粵西小丫頭。賣黑貨禁品。我只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才賣黑貨禁品呢。欺負我們粵西省人。”
粵西表妹操着好聽的普通話怒懟長驢臉:“整個潘家園就你最壞。你人都是黑的,心也是黑的。”
長驢臉頓時怒了:“小丫頭片子。我砸了你東西。”
“你敢砸,你就是損壞文物。你要去坐牢咯。”
粵西表妹完全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敢,直接讓長驢臉下不來臺。
長驢臉氣不打一處,就要發飆,卻被旁邊的聶隊哼了聲,立刻縮卵變哈巴狗。
“小姑娘,你的身份證我看看。”
聶隊看過證件,回頭瞪了長驢臉一眼,笑着對粵西表妹說。
“小於同學,我看看你東西你沒意見吧。”
粵西表妹非常鎮定打開彩條布做的旅行袋:“看唄。歡迎看。看完記得還我哦。”
粵西表妹拿出來的是一個小木箱子。
高一尺,寬二十公分,表面上覆蓋着一張看不出本色的皮子。
正面有蝙蝠銅釦,滿是銅鏽。
兩側有半圓手扣,雖然也是銅鏽滿滿,但完好無損。
箱子整體呈現深褐色,局部泛灰,皮殼斑駁,披麻掛灰。
上方和正面合頁連接處有兩處腐爛,看上去相當醜陋。
“官皮箱。你就叫我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