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椒的清香立刻在廚房裏面瀰漫開來,宋觀南轉身從爐竈裏面摸出來了煨熱的胡麻餅。
胡麻餅帶着粗糙的谷香,混合着羊肉和秦椒的特有的香氣。
宋觀南把夾好的胡麻餅放在了盤子裏面,定定地盯着盤子裏面的餅,沒有說話。
“右衛率怎麼不喫?是在等什麼嗎?”
一道聲音從她身後的門邊傳來。
宋觀南迴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季承佑正站在門外,好奇地看着自己。
宋觀南笑着搖搖頭:“沒有在等什麼。”
季承佑直接走了進來,站在了宋觀南的身邊:“那我可以嚐嚐嗎?”
他擡起頭,看向宋觀南的一雙眼睛無比的清澈。
宋觀南先是一愣,隨後點了點頭,把自己面前的盤子往季承佑面前推了推。
“七皇子喫吧,我這裏,還有很多。”
說着宋觀南從一邊的爐竈裏又拿出來了一張烤得焦香撲鼻的胡麻餅。
季承佑小心翼翼地拿起來了宋觀南剛剛夾好的肉餅,在宋觀南有些意外的眼神裏面咬下了一口。
胡麻餅並沒有季承佑想象當中那樣的難以下嚥,反倒是混上了羊肉的油香,在爐竈裏煨得酥脆的胡麻餅竟然顯得分外美味。
季承佑眼前一亮,有些興奮地看着宋觀南。
“右衛率……這餅。”
宋觀南笑笑,當着季承佑的面把自己剛剛拿出來的胡麻餅從中間剖開。
“很久以前,我師父給我錢讓我去東市買肉,那時候還沒有配上胡麻餅,後來,是我第一次掙了銀子,特意去東市買了這家的羊肉。”
說到這裏,宋觀南鼻子有些發酸。
季承佑咀嚼的動作一頓:“右衛率想師父了嗎?”
宋觀南沒有說話,只是手上切肉的動作愈發的迅速。
菜刀和案板發出篤篤的聲音,一下一下地很有節奏。
就在季承佑以爲自己的話被宋觀南無視了,想要重新找一個話題來引起宋觀南覺得注意。
這時候宋觀南卻突然說道:“我想他又有什麼用呢?都已經走了那麼久了,回不來了。”
說話間,宋觀南對着自己手裏面剛剛夾好的胡麻餅,狠狠地咬上一大口。
季承佑眨了眨眼睛:“右衛率當真是豪爽。”
宋觀南像是沒有聽出季承佑的話裏有話,滿不在乎地說道:“你小孩子懂什麼,就是要大口大口的喫才香。”
也許是看宋觀南眉眼舒展,明顯是開心的模樣,季承佑的視線重新落回了自己面前的胡麻餅上。
他也學着宋觀南的模樣,拿起胡麻餅,張大嘴咬了一口。
一瞬間,羊肉濃烈的油香瀰漫了整個口腔,季承佑有些瞭解宋觀南爲什麼如此的愜意。
可他還是不習慣。
以往,他季承佑是七皇子,是沒有任何爭奪皇位可能性的皇子。
可偏偏宋觀南不一樣。
在她身上,季承佑看不到禮法的存在。
他這樣直勾勾地盯着宋觀南看,倒是讓宋觀南有些意外。
“七皇子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宋觀南一邊問他,一邊又是咬下了一口餅。
季承佑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宋觀南嘴角的油光上面移開:“沒什麼。”
宋觀南可不相信,她盯着季承佑的臉看了許久:“你可騙不了我,你是想說我這樣喫東西不合禮數,對不對?”
聽見宋觀南這樣說,季承佑直接愣在了原地,難以置信地看着宋觀南:“你……”
宋觀南看他臉色變得這樣快,就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她衝着季承佑挑眉,眉眼間滿是笑意。
季承佑被宋觀南這樣說,自然是心虛,一時間也不敢盯着宋觀南多看。
偏偏宋觀南這人不像是旁人一樣,她直接湊到了季承佑的身邊。
“七皇子,禮法這東西呢,不該成爲束縛。”
這還是季承佑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說。
他低着頭,輕輕搖了搖:“我是皇子,是天子的兒子,不是什麼事情都要事事順心的。”
宋觀南輕笑:“禮法這東西,最開始起源於祭祀,可是人啊,讓禮法成爲了約束別人的工具,被約束的人呢,以爲禮法是雅,是君子所爲,可實際上呢,你會發現,真正在推崇禮法的,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守禮法的人。”
她輕聲細語地勸說着季承佑。
季承佑聽得迷迷糊糊,但卻又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什麼。
他鼓起勇氣看向宋觀南:“所以,右衛率是覺得禮法沒有用處?”
宋觀南搖了搖頭:“禮法自然有禮法的用處,只不過,只對於遵守它的人來說,而不遵守禮法的人,自然有另一套說辭。”
季承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覺得宋觀南說的有些道理,可讓他說出來個一二三來卻又說不明白。
宋觀南放下自己手裏面的胡麻餅:“七皇子,臣斗膽問一句,您覺得是不守禮法的臣子好,還是遵守禮法的臣子好?”
季承佑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右衛帥剛纔說的,禮法只是工具,如果是對於一個君王來說,那自然是守禮法的臣子好。”
“對於一個有主見的君王來說,守禮法的臣子是合適的,因爲能夠一板一眼地把君主下達的旨意做好,減少出差錯的可能性。”
宋觀南循循善誘。
季承佑眼前一亮:“所以對於一個沒有主見和實力的君王,反倒是最需要不守禮法的臣子?”
宋觀南歪頭:“可以這樣說,但是,七皇子要記得,不守禮法,不意味着泯滅人性。”
說完之後,宋觀南反手又是夾好了一個肉餅:“天色不早了,一個餅不夠你喫的,你帶一個回去吧,好好想想你我剛剛說的話,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