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裏,她上午和其他姑娘們一同在老嬤嬤那練習形體儀容,下午便由安樂這個花魁親自教導。
不可否認,安樂是個溫柔耐心的好老師。在教導衛妤時,無論衛妤動作上有多麼蹩腳,安樂都從來不會生氣,淺笑着手把手糾正她的錯誤。
安樂將自己所學的都傾囊相授,似是想將衛妤培養成接替她的下一任花魁。
在她的細心教導下,衛妤終於不再像剛來那日一般毫無生氣,恢復了些這個年齡應有的樣子。
不過,衛妤心裏揹負了太多背叛和慘痛的過去,她平日裏沉默寡言,不願與除了安樂的其他人接觸,顯得格格不入。
由於種種原因,不少姑娘們背地裏對她很大意見。這些天,暗中動些小手腳欺負她也是常事。
可能是嫉妒,也可能是討厭,她們自己也說不清。
衛妤從不在安樂面前提起這些事,被欺負了也不反抗,只是默默收拾好自己,一聲不吭離開。
於是,這日,有個看衛妤非常不順眼的小姑娘,把她故意喊到池塘邊。
待衛妤來後,她趁着衛妤不注意,故意重重推了衛妤一把,將衛妤直接推入冰冷的水裏。
看着衛妤在水裏撲騰的狼狽的模樣,那姑娘大笑,心裏十分解恨。
她站在池邊,居高臨下看着水裏的衛妤,道:“別以爲使些手段得了安姐姐的垂憐,就能一步登天肖想花魁的位置,就給我好好待水裏反省吧!你這個沒娘養的廢物!”
原本一聲不吭低頭往岸邊遊的衛妤,被她這番話徹底激怒。
侮辱她可以,但誰都不能侮辱她的父母!
衛妤瞬間暴怒,原先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動的眼裏迸發出仇恨。她發了瘋一般衝上岸,拼了命一般,對着那姑娘又打又踹,無論那姑娘怎麼尖叫怎麼抓撓反抗也不停下。
直到尖叫求救聲引來了旁人,老鴇急忙趕來處理,兩人這才被分開。
安樂出門急,只來得及隨意套件外袍。待她帶着綠琴匆匆趕到時,場面已經被控制下來了。
看熱鬧的姑娘們都圍在聚千樓後的假山旁邊,嘰嘰喳喳的圍觀討論着。
安樂輕巧地撥開人羣,很快便到了事發現場。
假山邊有一個放着些觀賞魚的小池塘,用以給客人們餵食作樂玩。平日裏沒人,今晚卻人影攢動。
待安樂看清後,發現他們的女主喬妤正渾身上下溼透,十分狼狽,似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她的脖子上、手臂上都有些許明顯的抓痕,可見抓她的人下手不輕。
然而一對比,蹲在衛妤對面的那個小姑娘,看起來更慘。
那個小姑娘頭髮已完全散亂,披頭散髮的且髮絲雜亂不堪。小姑娘衣裙上盡是灰塵泥土,她神色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癱軟在地上。
老鴇此時站在她倆中間,面色不善,呵斥着些什麼。
見安樂來了,老鴇才終於緩了一口氣。
“安姑娘,你把芷若先帶回去吧。”
那個蹲坐着的小姑娘聞言立馬擡頭,不服氣的惡人先告狀道:“憑什麼!她打我,還踢我肚子!我......”
老鴇回頭,毫不客氣大聲斥道:“別以爲我不知道是你先推她下水的,你再鬧我明日就把你賣給人牙子!”
那個小姑娘渾身一抖,被老鴇的話嚇到不敢吱聲。如今在這聚千樓裏,好歹不愁喫喝。如若被賣給人牙子,那後果......想到這,小姑娘瞬間緊閉住嘴。
夜風中帶着寒意,衛妤卻像絲毫感覺不到寒冷一般。她垂着的手緊緊握成拳,眼神兇惡的死死盯住那個小姑娘。她眼中的恨意熊熊燃燒,就像那惡狼一般想要將她撕成碎片。
小姑娘被她這眼神嚇到,不敢與她對視,避開眼神往老鴇身後躲。
平日裏,安樂在別人眼裏都是溫柔嬌弱的知心大姐姐模樣。而她此刻,卻面含冰霜,緊緊抿着脣角,面上常掛着的笑意蕩然無存,顯然是動氣了。
“芷若,你跟我過來。”安樂語氣裏壓着怒氣。
衛妤聽到安樂的話後,明顯渾身一僵,氣勢陡然變弱。她擡頭看向安樂,眼神微微有些躲閃,似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安樂冷下臉,轉身便走。
衛妤張嘴想說什麼,但又垂眼,擡腳緊跟上安樂。
隨安樂離開前,她又轉頭惡狠狠看了一眼那躲在老鴇身後的小姑娘,寫滿警告的雙眸裏彷彿有暗沉的黑霧繚繞。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房間。
安樂冷臉坐下,和往日裏笑意盈盈十分好說話的樣子判若兩人。
衛妤關上門後,默默站在牆角,低着頭不吭聲,不敢擡頭看安樂。
良久,安樂隱含怒氣的聲音纔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
“你來說說,今日我爲何生氣。”
衛妤聞言,遲疑的擡頭,猶豫的與安樂對上視線。
她抿嘴,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回道:“因我今日我動手打了那個人。”
安樂聞言,怒極反笑,氣道:“她欺負你,你打回去還有錯了?”
衛妤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心中困惑。
若安姐姐沒有因爲此事生氣,那是因爲什麼?
安樂站起身,走到衛妤面前,與她面對面直視,一字一句說道:“我來告訴你。”
“報復,可以。”
“但是,如此低級的報復,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你今日或許打贏了她,日後卻會留下無窮的隱患。”
“若要報復,就要永絕後患,不給敵人留下任何後路。我不想有一天來幫你收屍。”
安樂第一次在衛妤流露出這樣陰狠的一面,但莫名,衛妤並不覺得反感或討厭。
相反,有種自己被人保護的安全感。
衛妤低低的答了一聲:“嗯。”
安樂回身坐下,怒氣稍散,喝了一口茶後說道:“你回去歇息吧,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衛妤此時腦海裏正迴盪着安樂的一席話,從前在衛家,從沒有人教導她這些。
她身爲衛家千金,學的都是四書五經或儒家大道,習的都是正統。今日所爲已經很出格了。
衛妤邁着虛浮的步伐準備出門,卻又被安樂叫住。
“拿着這個。”
安樂走近,往她手裏塞了一隻藥膏,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溫柔。
衛妤暗自攥緊手中的藥膏,轉身回到了自己房間。
這一夜,必將有人徹夜無眠。
待衛妤走後,001蹦了出來。
【宿主,你這樣真的不會影響接下來的劇情麼?】
001有些擔心,因爲除了劇本寫好的劇情,其他與女主接觸的時候都屬於演員的自我發揮。
它擔心安樂把人設崩了。
安樂卻一點都不擔心,淡定道:“放心吧。”
演員在演繹角色的時候,大忌便是將角色演成扁形人物。彷彿這個角色只有一種性格,只會日日暴躁易怒又或是一味的溫柔體貼。
一個真實的人永遠不會是隻有一種性格的。生長環境和社會經歷塑造了多種多樣性格的人,這些人組成了整個社會。
而花魁這個角色,她性格溫柔體弱沒錯,但她能穩坐花魁這個位置,背地裏定然有他人所不知道的心酸。
這幾日裏,安樂便刻意在教導女主時,裝作無意的透露了自己的經歷。
在她的塑造中,安樂這個花魁經歷饑荒逃難,而後父親去世,她被迫堅強起來四處討生活。
一個弱女子在市井中生存的難度,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數不清的惡意和恐嚇中,她才終於憑藉一出驚豔的舞蹈,坐上了聚千樓花魁的位置。
她這個花魁,不可能只是一個小白花。
而安樂便是利用了這點,使她今日的爆發順理成章。
【宿主,你好心機啊,小孩子都騙。】001毫不留情的揭穿。
安樂微笑說道:“走劇情的事,怎麼能說是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