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午後。
蘇良一行終於抵達了京東東路萊州掖縣。
掖縣縣城主街道上商鋪林立、車馬如龍,甚是喧鬧。
掖縣乃萊州治所,當地一般喚作掖城。
此地,商周屬古萊子國,春秋時始屬齊,漢置曲成縣。
後來才演變成了掖縣。
大宋的縣一般分爲京、望、上、中、中下、下,六個級別。
掖縣位列第二等,爲望縣。
其之所以如此繁盛。
萊州州衙和掖縣縣衙的官員們。
另一方面是這裏的漁業、玉雕與石雕也相當發達,且因北部臨近萊州灣,海運貿易諸多,商品根本不愁出路。
他們倍加珍惜。
除了十餘名龍羽軍護衛蘇良安全外,其他人都分散開來,探聽消息去了。
這些人依靠着手中的兵器,完全有與當地官衙對着幹的能耐。
向來不懼這些最多幹三年便會調走的官員們。
一方面是因擁有豐富的礦藏,尤其是金礦。
羅峯鎮的羅山上,集結了有一千三百餘人。
這些採金商人。
賺得盆滿鉢滿,簡直就是行業毒瘤。
蘇良並未急着前往淘金人的集結地——縣東二十五里外的羅峯鎮。
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只知朝廷已派遣臺諫官蘇良來此監察,但並不知蘇良帶來了五百名龍羽軍。
在這個行當。
宋初,朝廷明令禁止百姓持有兵器,但在真宗之後,民間尚武之氣漸濃。
很快。
並且這些偏遠地方的坐地戶。
對龍羽軍士兵來講,這是一次難得的歷練。
臺諫官本就有監察地方之責,蘇良得此差遣,實屬正常。
淘金這個行當,容易遭賊惦記。
像汴京城內,還有弓箭社、長槍社和大刀社等兵器類社團。
這些人手中還有武器。
淘金者又大多擅於冶煉,故而都備有兵器。
這些人已在多個金穴處住下,喫喝皆不離金穴。
入夜,客棧房間內。
蘇良則是坐在屋內,認真研究起這幾日士兵們傳回來的情報。
蘇良將一厚摞文書放置在一旁,心中對掖縣的情況已有了七八分了解。
真正賺錢的乃是組織採金人開採金穴的採金商人。
朝廷的管制也就寬鬆了一些。
他們很聰明,總是遊走在宋刑統的邊緣。
……
當下。
很多底層淘金人每日也不過是賺百文的辛苦錢罷了。
目前蘇良所知,除了朴刀、短刀、長槍外,他們還有數百張硬弓。
到那時,朝廷就更難收拾他們了。
只要不私造甲冑、破壞力強大的弓弩,其他類型的兵器只要向當地衙門登記,便能持有。
朝廷若不將他們從採礦行業除去,他們甚至能利用自己身邊的資源,將風火雷都搗鼓出來。
當下。
……
靠着在當地的影響力和做事手腕,一邊吸朝廷的血,一邊吸底層百姓的血。
並稱朝廷若不答應那兩個條件,他們便以命相阻,使得任何人都無法開採金礦。
羅峯鎮最大的採金商人便是這對羅家父子。
羅山上能集結一千多人,與這二人絕對脫不了干係。
羅家三代皆是淘金商。
除了淘金外,羅家還涉獵客棧、酒樓、當鋪、勾欄等多種行業。
可謂是一方鉅富。
這父子二人,一文一武。
羅忠擅於謀略,被稱爲羅大官人。
曾經,羅山淘金,皆是沿溪取砂以木盤淘得之,收效甚微,且非常費力。
是羅忠改進了淘金方式。
“選大木,鋸剖之,留刃痕,投沙其上,泛以水,沙去,金著鋸紋中,甚易得。”
羅蠻蠻,爲人狠辣,耍的一手好槍法,有以一敵十之勇。
當地百姓提起他,沒有不怕他的。
提起他的名字,幾乎能嚇哭萊州三歲以上,十歲以下的所有小孩。
目前,羅忠仍在掖城府宅。
而羅蠻蠻則在羅山之上,正是那羣淘金者的領袖。
蘇良覺得,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對父子的身上。
……
翌日一大早。
蘇良喫過早飯,便在徐莽等人的陪同下在掖城大街上溜達起來。
這裏的外地商賈甚多。
蘇良和徐莽雖帶着一道外地口音,但也並不算另類。
不多時。
二人便在一處茶館內坐了下來。
茶館,乃是當地人閒聊的主要場所,而羅山金礦衝突導致死傷十餘人,定然會是當下人們討論的焦點。
很快。
蘇良便聽到有三人討論起來。
“金礦衝突,其本質原因就是朝廷要喫獨食,淘金人沒了生計,能不鬧嗎?朝廷如此與民爭利,喫相實在是難看!”
“劉兄,胳膊擰不過大腿,全宋變法之際,誰敢逆朝廷的政策?”
“怎麼不敢!朝廷違背民心民意,若真將那些淘金者逼得造反了,恐怕損失會更大,我覺得朝廷會妥協,畢竟,與民奪利,不得人心啊,憑什麼禁止民間百姓採礦!”
聽到此話。
蘇良的臉色不由得變得鐵青起來。
自全宋變法以來,他最厭煩的一句話便是:與民爭利。
這三年,朝廷的各項新法措施。
有與鉅商富賈爭利,有與士大夫官員爭利,有與宗室外戚爭利,但都沒有與民爭利。
因爲,民心纔是變法成功的保障。
但很多反對變法者,總是以“與民爭利”來詆譭變法。
在他們眼裏,奸商、惡霸、貪官污吏,纔是民。
蘇良忍不住回頭反問道:“三位,你們爲何會認爲朝廷禁止百姓採礦,乃是與民奪利?”
“難道不是嗎?”一名身穿長衫的年輕人反問道。
蘇良搖了搖頭。
<div class="contentadv"> “朝廷禁止民間百姓私下采礦,原因有三。”
“其一,民間採礦,獲利者多爲礦商。礦商私藏金粒偷稅,已成歪風。當地少稅收,便只能向底層百姓加稅,長此以往,富人愈富,窮人愈窮,此乃國之大害也,於民於國皆無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