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門,外面的天還沒黑透,李冬轉身鎖上門,去了邵家堂屋。

    堂屋裏沒有人。

    她往東屋的東邊走去。

    邵家東屋東邊的過道,被蓋成了廚房,前後都有門。兩門之間是通道。

    東南角是竈臺,東北角是水缸,中間是一張低矮的方桌,配小板凳的那種方桌。

    廚房裏,黃小娟正在燒火做飯,看到李冬,她微微瑟縮了一下,垂下眼簾低聲喊道,“大嫂。”

    李冬看了她一眼,問,“邵家人呢?”

    黃小娟指着後門,“娘和妹妹在餵豬。”

    李冬似笑非笑地看着黃小娟,“邵家沒男人嗎?”

    黃小娟猛地擡起眼皮,這李冬說話一點都不忌諱。

    見她只是驚訝,卻不說話,李冬轉身走出廚房,回到堂屋,在那圈椅坐着等着晚飯。

    天黑了,院子裏走進兩道身子。

    其中一個矮小的身影對東邊喊道,“飯做好了沒有?餓死了。”

    李冬聽出是邵國達的聲音。

    東邊傳來一嗓子,“你整天跑出去野,不餓纔怪,也不說留在家裏幫着燒火。”

    這是邵母的聲音。

    “姐姐回來了,大嫂也進家門了,哪裏還需要我這個男人燒火?”邵國達的聲音裏都是不滿。

    12歲的男人?

    李冬在心裏冷哼,還不是男人,就這麼大男人主義了。這邵家,和普通農家沒什麼區別啊?怎麼會養出個與衆不同的‘二流子’?想掩蓋什麼?

    邵父走進堂屋,劃了根火柴,打算看看煤油燈所在,被圈椅上的黑影嚇了一跳,“誰?”

    “我。”

    李冬坐着不動,“我沒想到邵家的飯這麼晚,我也沒有火柴,更不敢輕易點煤油燈浪費煤油。”

    “嘶!”

    邵父被手上的火柴燒到了手指。

    他忙扔掉手中的火柴,再劃一根,沒在堂屋裏找到煤油燈,火柴又燒完了。

    嘴裏罵罵咧咧的往東屋摸去,摸到房門處,再劃一根火柴,走進了東屋。

    李冬看到東屋黑了又亮,隨後亮度增大,並且光亮移動了出來,是邵父端着煤油燈走了出來。

    他把煤油燈往中間的方桌子上一放,然後走出堂屋。

    李冬仍然坐着不動。

    不多會,有腳步聲傳來,是邵海燕和邵國達端着碗以及餅盆進了堂屋。

    放下餅盆,邵海燕問道,“大嫂,餓了吧?”

    “還好。”李冬皺眉看向捧着碗的邵國達。

    邵海燕順着她的目光,轉身看向兩個大拇指扣在最上面碗裏的小弟,忙把小弟手上的碗接了,

    “大嫂放心,我叫小弟認真洗手了。”

    說着,她把一摞碗放在方桌上,再搶了小弟手上的一把筷子,“以後抓筷子不準抓筷頭。”

    邵國達伸出自己的雙手看了看,他洗的很乾淨啊。

    邵海燕瞥了眼,立刻皺眉,“小弟,你的指甲都是黑灰,拿餅喫,肚子裏該有蟲子了。”

    邵國達不以爲意地把手在褲子兩邊蹭了蹭,“誰家娃兒肚子裏沒蟲子?”

    邵海燕看到小弟的動作,第一時間擡手拍他,隨後看向坐在圈椅上不動的李冬,

    “大嫂,明天我再逮着他剪指甲。”

    “嗯。”李冬輕輕嗯了聲,看向門口。

    邵家人都進來了,最後的黃小娟端着一個粥盆進來。

    邵家人入座。

    邵父坐着對門的上首。

    邵國旺坐在邵父右手邊。

    邵國發和邵國達坐在邵父對面。

    邵海燕早就佔着邵父左手邊的桌邊,“大嫂,快來喫飯了,我倆坐一面。”

    李冬這才起身。

    邵家人都被邵海燕霸佔位置的行爲弄得一愣,隨後邵母站在丈夫右邊,“坐過去一點。”

    原來邵家人就沒有想過給她留座位啊?

    李冬的腳步不停,在邵海燕的北邊,也就是邵父左手邊坐下。

    左爲尊。

    她是邵家大兒媳婦,大興子不在家,她就該坐左邊的首位。

    因爲大門衝南,面對門爲一家之主的上首位置,所以邵父的左邊就是東邊。

    李冬的理所當然,讓邵父眉頭一皺,便沒再理會,挪了挪屁股,只讓出有半個人的位置。

    李冬看在眼裏,卻在內心冷笑,看來邵國達小朋友的大男人主義隨根。

    粥盆在桌子中間,邵母一手拿起盆粥裏的勺子,一手拿起一摞碗的最上面一隻,勺子從盆底用力一撈,再從勺子上面倒掉最稀的,才倒入手上的碗裏。

    連續兩勺子,一碗粥盛好了,放在了邵父面前。

    李冬的嘴角抽了抽。

    不僅因爲貌似最尊貴的邵父用了被邵國達手指伸進去的碗,更是因爲邵母的動作太令人無語了。

    粥盆裏是黃色的玉米細碴子粥,就算沒捨得放鹼,就算熬的火候差了點,邵母的動作又能讓邵父的碗裏濃稠多少?

    第二碗,邵母仍然是以上動作,給了邵國旺。

    第三碗,亦是如上,給了邵國發。

    第四碗,給了邵國達。

    第五碗,邵母剛要放在她自己的面前,在丈夫身邊坐下的黃小娟開口了,

    “娘,我明天去上工。”

    邵母一頓,眉頭皺起,“你上工,小花誰帶?”

    小花?

    李冬下意識地看向桌下。

    黃小娟看向對面垂着眼皮的李冬,“我揹着小花下地。”

    李冬的眼皮擡起,與黃小娟對視,這女人要去上工,看着自己做什麼?

    黃小娟的眼皮耷拉下來,好像不敢和李冬對視。

    邵母把手上的粥碗伸向黃小娟,“那你明天就去上工吧。”

    “謝謝娘。”黃小娟激動地雙手接碗。

    李冬打量着這個女人,上工就這麼激動?

    “哼!”邵海燕輕輕哼了聲。

    邵母的第六碗粥,終於在她自己面前放下。

    第七碗粥伸給了李冬。

    李冬還沒伸手,邵海燕就伸手要接。

    邵母的手往回縮,“這碗是給你大嫂的。”

    邵海燕的手頓住,她能說她就是給大嫂接碗的嗎?

    李冬點點自己面前的桌子,“放這裏,謝謝。”

    邵母手上的碗差點沒端穩,李冬這是什麼意思?

    邵家其他人也都愣愣地看向李冬,敢把家裏的二當家當作盛飯小弟?

    李冬看向端着碗不動的邵母,“我在家,只要不是我自己盛飯,別人都是把飯碗放在我面前桌子上的。”

    邵海燕頓住的手,繼續往右前方伸去,“娘,我給大嫂接碗。”

    邵母明白了,閨女剛纔的動作就是要給李冬接碗。

    看着閨女一直伸着的手,邵母只能把粥碗遞過去。

    面前碗裏的粥晃盪晃盪的像水一樣,都不該叫玉米粥了,該叫玉米粥水了。

    想到邵母撈粥的樣子,李冬心底升起了佩服,好好的濃粥,愣是給撈的粥是粥、水是水。

    旁邊,邵海燕的粥,比她的更稀。

    邵母端起盆子,把盆底因爲撈不起而剩下的濃粥,又倒進了邵父的碗裏。

    怎麼倒下的?因爲邵父已經喝了半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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