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終於登臨最高。
這曾經在他幻想中無數的畫面，終於在他面前呈現。
他看到了很多佛像，佛像雕塑的很慈悲。有菩薩憐憫，手託蒼生。有佛陀含笑，普度教化。
也有無上的佛，盤踞蓮臺之上，寶相莊嚴。
但楊臨，卻無動於衷。
如果他沒有這些年的經歷，這佛在他眼中，或許也是慈悲的。
可偏偏，就是他們用他們口中的慈悲，定他母親爲魔，驅他父親入苦寒，讓他淪爲他們大勢下的棋子，是生是死，盡在他人一念之間。
但……他不願。
所以，此時這慈悲之下，楊臨看到的是偏執，是魔性，是不容，是死亡。
可這一切，楊臨不願接受。
所以，他殺了上來。
“佛或許是慈悲的，但你們不是佛。”
楊臨腳步微停，淡淡說道。
不渡曾經說過，錯不在佛，而在人心。
這一點，楊臨自然也是認同的。
這些人終究只是修者，即便是佛在嘴邊，但心中依舊是人而已。
而且，是對他提起屠刀的劊子手。
一念動，他掌心力量凝聚，雷霆逸散，而後一拳轟出。
轟隆……
一座座佛像接連坍塌，從數千丈的絕壁上墜落。
虛空之上，佛宗所在。
這一瞬，這些人臉上無不生出怒火。
在他們眼中看來，楊臨此時的舉動，無異於是褻瀆。
“賊子，如此亂我佛門法相，罪該萬死。”
“他的確該死，心中不敬佛，只能將他超度。”
“不，此等邪魔，我佛不渡，應該讓他魂飛魄散！”
……
一道道聲音從幾人中流傳出來。
慈眉善目之下，是滔天的殺意。
但這一切，楊臨並沒有感知，他也不會在意。
不管是之前的龍禪古剎也好，還是滄瀾城中的殺戮，楊臨對道宗和佛門都沒有什麼好感。說到底，有人高舉大義，道貌岸然。有人高唱慈悲，心中唯我而已……
他們只是修者，承載不了道，也代替不了佛。
當然，也不是全部。
蘇望月就很不錯！
至少，她的劍不容邪惡。
一步步，楊臨繼續上前。
而這山道，也終於快要到盡頭。擡頭之間，他看到一株萬籟菩提。
傳聞，這是數千年前，無妄寺的開山佛陀所立。
千年時間，這菩提樹上也掛滿菩提子，每一個菩提子都在佛韻薰陶下，熠熠生輝，似乎沾染了佛性。
楊臨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心神一瞬間竟平靜下來。
“衆生有萬象，萬籟皆佛聲。”楊臨輕聲自語。
這萬籟菩提極爲神異，一瞬之間讓他心曠神怡。
這一段時間，他經歷太多，殺戮是主格調。
但他沒的選！
從踏入修行開始，就在別人既定的宿命下掙扎。
他不想接受這宿命，就只能殺出那讓人絕望的深淵。
可以說，這幾個月，他一直過的很壓抑。尤其是今日，踏上這無妄寺，他的心中更是秉承了不歸的信念，心頭都早已被鮮血給籠罩。
這一天他期待太久了，寧爲玉碎，他也不會再退一步。
卻沒想到，如今來到這無妄寺前，反倒讓他內心得到片刻寧靜。
“阿彌陀佛。楊臨，你犯下滔天殺孽，如今得見我佛，菩提樹下無善果，盡是血罪。你……還不肯回頭嗎？”
正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出現在面前。
楊臨從心神寧靜之中恢復，看向眼前。
竟是無妄佛子。
此時，無妄佛子出現在自己面前，讓楊臨心中也是略感意外。
畢竟，在滄瀾城中，他都已經做出了那種大逆不道的事。
所以，他能出現這裏尤爲意外，讓龍飛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這背後，是芸芸衆生，是大夏的信徒，是無辜的生民，你還要繼續嗎？”無妄佛子雙手合十，繼續說道。
不過楊臨目光卻微微沉吟下來。
他能聽出來無妄佛子的話外之音。
他不是在警告，而是在提醒。
順着他的指引，楊臨目光看向了眼前。
那是一個個匍匐在地上，卻目光帶着恨意的一羣人。
他們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每一個都彷彿要將他剔骨剜肉。而且，那眼神中還有深深的遺憾，就好像他不該活着出現在這裏一般。
這目光讓楊臨眼中一沉。
“我沒想過跟他們爲敵，也沒想過要殺了誰。我只是想做我該做的事。是他們，擋住了我的路。”楊臨沉聲說道。
這些目光，讓他心寒。
人心如深淵，那一道道目光宛若從深淵中凝望他，彷彿要將他拖進去，萬劫不復。
“可他們終究是無辜的。”無妄佛子說道。
他此時出現在這裏，不是爲了阻攔。而是不想楊臨大開殺戒。
“那我就該死嗎？”楊臨忽然反問一句。
“你看看，他們的眼裏有什麼？”楊臨苦笑起來，苦笑中，還帶着冷漠。
“是仇恨，是殺意。”
“你說他們無辜，那憑什麼，要對我表現出這麼大的敵意？”
楊臨淡淡說道。
不怒反笑。
他不憤怒了，已經坦然。
他能接受一切態度，也能用劍，表現出自己的態度。
“因爲一紙檄文，我成了喪盡天良的魔。”
“因爲他們的審判，我成了罪該萬死的惡。”
“因爲他們站在高樓上，所以就要剛把我貶低到塵埃裏。”
“因爲他們要活，所以就要我死！”
“可是憑什麼？”
“你來告訴我，憑什麼？”
楊臨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表露心跡。
過往種種，千般不甘，萬般不願，他只是默默的殺人，卻從未發出自己的聲音。但此刻，他不願沉默。
虛空沉默，無妄佛子都閉口不言。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楊臨這個問題。
但他身後，那密密麻麻的身影卻是一臉漠然，無動於衷。
而虛空之上，那些想楊臨死的人也默然無聲，因爲在他們眼中，這是理所當然。
唯獨在意楊臨的，此時眼中都生出了寒芒。
是啊，憑什麼？
楊靈兒的眼眶更是微紅。
她就在楊臨不遠處，甚至此時她能清楚的聽出來楊臨心中的不甘和壓抑。
而無妄寺中，一座佛塔之中。
一個衣衫襤褸，被無數佛光照耀，已經昏死的身影，卻忽然睜開了眼。
“臨兒！”
她的眼中悲痛，但隨即就雙眼猩紅，充滿了殺意。
虛空無人知曉處，一箇中年男人也是安然沉默。
“對不起，我愧爲人父，今日你就放肆的來，一切有我。”
這是楊龍圖。
……
無妄寺前，楊臨的聲音落下之後，場中陷入沉默。
楊臨則看向無妄佛子，見他無聲，也是淡淡一笑。
他心中有自己的信念。
所以，無妄佛子口中的無辜，他不認！
“我娘若是傷天害理，迫害生靈，你們說她是魔，我今日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可她沒有！”
“若是我楊臨枉顧是非，嗜殺成性，今日被你佛門鎮壓，挫骨揚灰，我也死得其所。”
“可我沒有。”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若是錯了，我活該萬劫不復。可我楊臨……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