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個個都在胡鬧!都是些倒黴玩意兒!裏面就沒一個給朕省心的!”

    是夜,養心殿內燈火通明。

    盛德帝看着面前來自太子鳳璟的摺子,臉上的表情是一黑再黑。

    “皇上您消消氣,三公主不就是剛休了駙馬,如今又要另嫁麼。這是她與太子等人的決定,您跟着急什麼啊~”

    趙喜一邊給自家皇上順氣,一邊好言好語的勸說道。

    “她這是另嫁的問題麼?嫁給上個丈夫的庶兄弟就算了,還要爲了自己的名聲休掉前主母,硬是把這庶出扶成嫡出。這事兒說出去她也不怕人恥笑,不怕別人戳咱們皇家的脊樑骨!”

    盛德帝自詡明君,是非曲直一向看得明白。

    他是知道鳳鳶等人此舉牽扯利益,是太子、方家、沈家的三贏,可看着自家女兒這般糟踐她自己,他這做父親的心裏能好受?

    “皇上,奴才知道您急,可就像昭明殿下說的,這人不自愛您也沒辦法不是!”

    誰知趙喜纔剛說出這句安慰的話,便聽盛德帝面無表情的接道:

    “你確定她說的是人不自愛沒辦法?而不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趙喜:“……”

    您知道您別說出來啊!

    “罷了,太子不是要藉着老三的婚事晚幾日前往明州麼?行,這件事朕準了,朕給他們賜婚!”

    盛德帝拿起一旁的狼毫,冷笑着寫下了賜婚聖旨。

    而在盛德帝這邊忙活的同時,另一邊的養心殿偏殿中也銀光一閃,主打一個出其不意。

    明州,清泉縣。

    一縷陽光斜落在眼角,耳畔蟲鳴陣陣,夢中正因妹妹玉奴與父母之死與鄧家爭辯,卻被判誣陷的柳蓉猛地驚醒。

    “我沒有誣陷!沒有!分明是你鄧家無恥!是知府無……”

    柳蓉那無道的“道”字還未吐出,便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因爲此刻本該在大昭皇宮中等候發落,還不知道前路到底如何的她,此刻竟躺在一間說不上破,卻明顯也不怎麼好的房間中。

    一張木板牀,一方舊桌椅,就連她身上蓋的褥子,都明顯是塞着稻草,而非宮裏的錦緞絲綢。

    一瞬間,柳蓉只覺背脊發寒渾身發抖……

    難道,難道那日經歷的一切根本就不是真的,而是她在白日做夢不成?

    跟隨一衆死士上京刺殺公主是夢,在當今皇上跟前講述冤屈更是癡心妄想,她自始至終都沒走出明州?

    是的,她在明州生活了這麼些年,走鏢之地遍佈府城與五縣,所以她不過是往窗外看了一眼,便認出這乃是清泉縣外的一處村落。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不是上坎子村就是下坎子村……

    柳蓉這般想着,眼淚幾乎是不自覺的從眼眶中滑落,直直滴在自己無措的雙手上。

    她幼時便聽自家大哥講過黃粱一夢,卻怎麼也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可以說她夢中有多麼喜悅,此刻便有多麼絕望。

    然而就在她欲以頭撞牆,結束這可笑而又無望的一生時,房門卻忽然被人給打開了。

    “蓉兒啊,你可終於醒了,瞧你把大家夥兒擔心的!沒事吧,阿爺給你蒸了碗蛋羹,你快起來趁熱喫!”

    柳蓉:“?”

    阿爺?

    誰?

    她明明只有姥爺沒有阿爺啊……

    而且眼前這個穿着粗布麻衣,兩鬢斑白卻神采奕奕的老者,他,他不是那晚坐在一旁怒罵貪官污吏,爲她們一家遭遇而嘆惋的李次輔李大人麼……

    他怎麼會在這裏?

    不僅自稱是她的阿爺,手裏還端着一碗香噴噴卻極不符合他身份的蛋羹呢?

    “蓉兒啊?你這是怎麼了?不會是燒得太厲害,都不認識阿爺了吧……”

    老者將蛋羹放在桌上,幾步便走到了柳蓉跟前。

    而在柳蓉愣神之際,門外竟又有一名老嫗走來,聲音有些關切道:

    “老丈莫要憂心,老婆子瞧你這孫女兒就是睡迷糊了,正找不着北呢!把這蛋羹吃了就好了,小病,不礙事兒的。”

    柳蓉雖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她既然能上京刺殺公主,還能在一衆刺客裏脫穎而出,就說明她絕不是個傻的。

    所以她當即軟下聲兒道:

    “阿爺,咱們,咱們這是在哪兒啊……”

    見柳蓉似乎緩過勁兒來了,李民生當即笑道:

    “還能在哪兒?咱們這不是昨兒個剛出鄰水縣,路過那上坎子村你就病了,你妹妹和妹夫怕你夜裏再吹了風,就帶着咱們在這下坎子村歇腳了。”

    鄰水、上坎子、下坎子……

    他們眼下真在明州?

    李民生卻沒管柳蓉心中的驚異,而是繼續道:

    “這位陳婆子乃是這屋子的主人,昨兒個夜裏就是她收留了咱們。”

    陳婆子見李民生提起她,立刻便對柳蓉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大晚上收留人的事兒,若非這家人給的報酬足,她自然也是不會幹的。

    就說眼前這碗蛋羹吧,那也是收了五文錢的!

    “謝謝婆子,麻煩了……”

    柳蓉笑着跟陳婆子道完謝,立刻便端着蛋羹吃了起來。

    一來她現在要裝病,二來是她真的有些餓了,所以喫的也格外香。

    而那陳婆子也沒有打擾爺孫倆的意思,轉頭便出去忙自己的事兒了。

    一碗熱騰騰的蛋羹下肚,柳蓉雖談不上飽,卻是終於有詢問眼前這位大人的機會和力氣了。

    可她剛要開口,門外便又有人回來了。

    這次進屋的一共三個人,一男一女外加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儘管這一男一女眼下也穿着粗布麻衣,似乎還因爲外出辦事身上沾了泥水,顯得有些髒污狼狽……

    可她柳蓉又不是瞎子,她能認不出這乃是她要刺殺的公主,和公主那十分護短的駙馬麼?

    那個小孩兒又是誰?

    她沒聽說昭明公主和駙馬有兒子啊……

    擡手將房門合上,用當年撿垃圾撿來的化妝品將臉抹黑了一個度,連帶着弄出了一些瑕疵的鳳曦對柳蓉微微一笑道: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那入贅小叔的女兒柳曦,爹孃都沒了,所以舉家來這還算太平的清泉縣投奔你這個堂姐。我跟你是在府城遇見的,也是我讓你打消了死志,懂?”

    柳蓉:“……”

    懂了,但沒完全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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