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紅梅開的正好,枝頭抱香,朵朵紅梅在白雪掩映下,更添了幾分雅緻。

    夏令在一旁撐着油紙傘,青色的傘面,濃淡相宜,畫着蒼勁的翠竹,一看便不是女兒家的傘。

    顧南枝擡眸看了一眼,讓夏令去換一把傘來。

    夏令愣了一瞬,這可是世子親手所畫,是小姐最喜歡的傘,今日這是怎麼了?她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乖乖換了一把傘。

    顧南枝手裏抱着暖爐,她穿着天青色的長裙,如雨後天空,乾淨,清透,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外面穿着白色的大氅,衣袖,領口綴着白色的兔毛,這一身裝扮清麗脫俗,又不顯寡淡。

    從攬月閣出來,她腳下一頓,回眸看向被大雪掩了一半的匾額,只隱約能看出上面的字來。聽聞這是裴洛白在弱冠之年,親筆所提,更是他親自掛上去的。

    她眉眼揚起一抹嘲諷的笑,他可真是做夢都想攬江臨月入懷。

    松壽堂的婆子見她來了,立刻挑起簾子迎她進去。

    屋裏,炭火燒得正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無聲的化去顧南枝身上沾染的寒氣,她略略擡眸,裏面笑語盈盈,一家其樂融融。

    許是見她這個外人來了,歡聲笑語驟歇,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冷凝。

    是了,這一屋子全是骨肉至親,除了她。

    她舉止從容,姿態優雅上前給老夫人和趙氏行禮。

    老夫人一貫待她親厚,親手將她扶了起來,語氣慈愛,一臉關切詢問着她的身子,她低眉順目,淺淺笑道:“不過沾染了風寒,累的祖母憂心了。”

    趙氏懷裏抱着謙哥兒,也跟着問了幾句。

    她一進來,便有兩道視線落在她身上,一道是裴洛白,一道是站在角落的江臨月。

    裴洛白只淡淡掃了她一眼,他眼底壓着不喜,很快移開視線。

    夫爲妻綱,顧南枝對着他略略躬了躬身子,“見過世子。”

    裴洛白還以爲她又會不管不顧貼上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見着他,她眼中便似盛了夏日的驕陽一般,滾燙灼人,不懂矜持爲何物,看着叫人心生厭煩。

    見她未曾多看他一眼,他微微一怔,脣畔閃過一抹譏笑,難得,她倒是懂得收斂了。

    江臨月還在不動聲色打量她,寬大的衣袖下,她緊緊攥着手指,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她知道裴洛白不喜歡她,可卻從未想過,顧南枝竟生的如此明豔動人,好一張芙蓉面,肌膚勝雪,吹彈可破,眉目如畫,脣不點而朱,豔卻不俗,反而帶着幾分清麗脫俗的淡雅。

    與她一比,自己這副小家碧玉的容貌,頓時顯得寡淡無味。

    “枝枝,這是謙哥兒,是洛白兄長的骨血,你也知道的,半年前長卿戰死沙場,這孩子的母親是個情深意重的,也隨他一起去了,只剩這個可憐的孩子,洛白的功勳上,也有你大哥的功勞,祖母的意思是,把這個孩子過繼到你名下,一來可以爲你博個賢良淑德的名聲,二來也沾沾喜氣,早日開花結果,讓祖母如願抱上嫡親的孫兒。”老夫人拉着顧南枝坐在身邊,顯得無比親厚,她伸手從趙氏懷中抱過謙哥兒。

    五歲的孩子生的脣紅齒白,格外討喜,怯生生的望着她,“嬸孃好。”

    老夫人的說辭,還真是與上一世一般無二,什麼情深意重,真是慣會噁心人的,謙哥兒的母親,不是好好站在那裏嗎?猶記當初因爲謙哥兒與裴洛白有幾分相似,她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孩子,真真疼到心坎裏去,甚至常常幻想,她與裴洛白的孩兒會是什麼模樣!

    如今細看這孩子眉眼與裴洛白相似,鼻子與脣卻像極了江臨月,是她蠢纔沒有注意到,顧南枝極力壓下心頭的恨意,他們想讓她認下謙哥兒,有何不可?

    待大廈傾覆那一日,這便是他們鐵證如山的罪狀。

    見她沉默不語,裴洛白冷着臉道:“顧南枝,這件事你的意見並不重要,我與祖母已經決定好了,只是禮貌性通知你一聲。”

    言下之意,你不願意也得願意。

    實際上不過片刻,可哪怕這片刻,他都等不及。

    “還是祖母思慮的周全,我剛纔只是在想,該送謙哥兒什麼見面禮纔好。”見她吐口,裴洛白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顧南枝拿出一塊玉佩送給謙哥兒,她親暱的把他抱在懷中,逗得他咯咯笑出聲來,沒有一個人看出,她其實並不喜歡這個孩子。

    老夫人也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枝枝是個明事理的。”

    趙氏急着讓自己的親孫子上族譜,她笑着說道:“既然枝枝都同意了,那就選個好日子,儘快把這孩子的名字,寫入族譜。”

    裴洛白也是這個意思。

    顧南枝點頭,“母親說的極是。”

    事情超乎想象的順利,老夫人也高興的很,她朝江臨月招了招手,“枝枝,這是謙哥兒的乳母,月娘,以後還由她照料謙哥兒的日常起居,你覺得如何?”

    江臨月穿着杏色比肩,鬢邊斜插着一支碧玉簪,打扮的素淨,頗有一股人淡如菊的氣質,她緩步上前,對着顧南枝盈盈一福,“月娘拜見世子夫人。”

    看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只可惜繃直的脊背,泄露了她的野心。

    顧南枝餘光掃了裴洛白一眼,只見他面上閃過些許隱忍之色,心裏不住冷笑,讓江臨月給她行禮,真是委屈她了,她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未給江臨月,側目看向老夫人,“都聽祖母的。”

    老夫人一貫不喜江臨月,不然當年也不會強行拆散他們,她的父親不過是洛白的啓蒙之師,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也妄想做世子夫人,不是癡人說夢嗎?!

    顧南枝來之前,老夫人已經敲打過她,因此引得裴洛白不滿,祖孫兩人還拌了幾句嘴,不過他們都掩飾的極好,沒有露出痕跡罷了。

    顧南枝不願多看他們一眼,她輕咳幾聲,起身託病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還戀戀不捨看了謙哥兒一眼,給人一種她很喜歡謙哥兒的錯覺。

    老夫人和趙氏十分滿意,關心了她幾句,叫人把她送出去。

    顧南枝才走了幾步,謙哥兒突然哭鬧起來,到底還是個孩子,初來咋到本就有些害怕,還被陌生人抱在懷裏,他指着江臨月抽抽噎噎喊道:“孃親,我要孃親……”

    江臨月心疼孩子,一時間她什麼都忘了,下意識朝謙哥兒伸出手來,“謙哥兒莫哭,孃親在這呢!”

    顧南枝腳下一頓,驟然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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