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6日,早。
有霧。
老李家屋裏屋外,聚滿人。
昨兒,連符巧娥這個準媳婦兒,都初次登門,選在這個點過來,自然是爲給李建昆送行。
大伯李貴義已經安排好一輛拖拉機,送去城關,再轉中巴到市裏,趕火車。
“建昆哪,大娘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烙了塊蔥花餅,你帶路上喫。”
“孩子啊,爺攢了幾個雞蛋,熟的,帶上。”
“大侄子,叔沒啥,就這一塊錢,你拿着。”
李建昆紅着眼,趕忙推回去。
一點喫食,沒轍,鄉親們的心意,你不收大夥心裏不舒坦。
“庫器庫器!”
清華的沒得。
嘴硬。
李建昆錯了。
車廂內。
“沒錯,他們有個屁的文化!”
但此時此刻,他真切感受到一種凝聚而成的無形力量,似火球,在他腳底熊熊燃燒,不斷上託。
李建昆隨手接過,塞進擱大腿上,王山河同志贈送的解放包。
<div class="contentadv"> “咦,這是啥?”
有地址。
“這孩子,你留些啊,去那邊人生地不熟……”
“誒我我,我是礦大的!”
徐慶有容光煥發,身爲北大學子這件事,已被他不動聲色透露出去,嗯,特自然。
“喏,給你。”
“不是啊。”
到底是誰多想啊。
無論如何,得給他們打個樣啊。
“我我!”
“誒你們說,學校那些高年級,都是工農兵學員,老派思想,萬一跟咱們不對付怎麼辦?”
“瞻仰一下不行啊。”
“怎麼會?”
徐慶有會出現在眼前,李建昆毫不意外,唯一沒想到的是,他倆會在一張座上。
您樂意。
票價整三十塊,這年頭的火車和汽車票,大約可以計算爲每50公里一塊錢。
“兄弟,換過來啊!”
“李建昆,以前打死沒想到你小子這麼牛,真能藏啊,就一老賊!”
行禮早已收拾好,李建昆回屋,在竈臺後面,找到眼泡紅腫的母親。
李建昆側頭,似笑非笑問。
這次學校只有他們仨考到首都,她希望大家能搞好關係,到大首都人生地不熟,能有個照應。
“我真不能收!”
鍾靈眼尖,指着包裏的一個黑乎乎的玩意兒問。
“媽你,照顧好身子,工分不值幾個錢,別這麼賣力,有我呢。”
簡單解釋過,耳畔又傳來咋呼。
除去給大哥置辦彩禮,加上過年間用掉的,比如去山河家拜年,花了大幾十;給了五十塊鍾靈買票啥的。
“班長,我考上你很不得勁啊,準備老死不相往來?”
“庫器庫器!”
還剩下四百三十六塊二毛七。
李建昆把準備好的一沓錢,塞到她手上。
李建昆不得不整出點小脾氣,纔打消鄉親們塞錢的想法。
北大的……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出聲。
“嘿哥們,你哪個學校?”
坐一排。
更沒有春運之說,且過完年有段日子。
不然怎麼熬?
“老賊,睡什麼睡,起來嘮!”
剛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對老父親老母親無比依戀的崽兒,身處於同齡人的大集體中,很快緩過來,已經開始憧憬起,即將在大城市開始的大學生活。
徐慶有忙擺手,尬笑道:“沒有的事,當時有點接受不了,沒想到自己比別人差這麼多分,怨自己,你別多想。”
基本是年前賺的。
呵,這年頭,還真沒幾個外地佬,有我熟。
沒錯,這局是她設的。
“礦大。”
不行喊曹賊都成,又不掉塊肉。
“弄他丫的啊!總不敢打人吧,不就是理論嗎,咱還論不過他們?”
“二姐是大姑娘,得時常買點新衣裳,頭繩啥的。
他留了零頭。
瞅瞅那一個個看愛豆的眼神。
這趟車要開兩天兩夜。
這麼一大筆錢,自然把這個視野小到越不過一座縣城,更難以想象首都到底有多遠的農村婦女,嚇一大跳。
其他東西一概不要,喫食多少取一點。
“那你問個屁!”
買票多的。
鍾靈和一個圓臉姑娘,坐對面,叫劉惠,剛介紹過,北師的。
鍾靈眼裏掠過一絲狡黠,從碎花小包裏,捧出幾把炒花生。
“小夢好歹是個女娃,快十歲,不小了,再露個小肚子小屁股,不像話。
他看着眼前這個,左眼只見眼白的邋遢漢子,由衷道:“瞎子叔,伱忘了,我有錢哩,過年寫對聯印年畫,掙不少,讀大學也不用錢。
“豁!哥們你是?”
“噢,謝謝。”
有她可勁活躍氣氛,空氣中最後一絲尷尬,很快消失。
行吧,管他是真是假,話說開了就好。
哎,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誒,叔曉得。錢你拿着。”
李建昆也是沒轍。
李建昆願稱他們這節9號車廂,爲五道口聯盟。
“媽你看你,我是去上大學,好事,你還哭。”
嗯,聽說徐家在首都有親戚。
徐慶有對她有恩,李建昆就不提。
“哪有?我沒哭,高興着呢!”
可是,不交代幾句,又實在不放心。
——
“污~”
“我爸,我知道他戒不掉煙,你給他買點好煙,一天規定幾根,沒票山河會時常來,你讓他淘換,不是外人。
早上出大隊時,被果園場的老場長攔下,讓捎個東西去首都,給陳亞軍那碎催。
李建昆頂想甩自己倆耳刮子,這麼多屁話。
“喫花生不?”
綠皮火車漸漸加速,拽斷了月臺上扒過來的一束束不捨。
“媽,留着呢,夠用,這些你拿着,別怕花,家裏要喫飽穿暖,別讓我擔心,我才能好好讀書呀。
所幸這段時間,李建昆有意識地一直在打預防針。
錢絕對不能要。
誰能想到會跟他一道上大學?
來呀,嘮不死你,有種別睡!
“這你得問你旁邊那哥們。”
頓成車廂焦點。
“錯!嫩賊。”
趕在這時候長途北上的,多半是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幸運兒。
“我說,有沒有北大清華的?”
用一塊黑布裹着,還四四方方的,搞得像那啥盒。
嗯,木頭座。
今年秋招改春招,高校新生入學都在這檔口。
好嘛,哪有什麼尊敬學長,這還沒進學校呢,已經開始預謀造反。
望着屋裏屋外的鄉親,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大學,還真不能只爲泡妞。
車廂裏,大夥紛紛掏出收到的送行喫食,各種吹牛打屁,整得像個茶話會。
重點是,有靠背!!!
車廂左右各一排,硌屁股是肯定的。
“哈哈,反正都是賊。”
當官的!
“劉惠,你也喫啊。”
困告吧。
這年頭除幹部外,幾乎沒什麼人出遠門。
李建昆只是附帶的,且半句未提研究生。
頂大個人,就不跟小孩一般見識了。
這火車,慢的讓人生無可戀,瞅着窗外的荒野,竟一清二楚。
對面,鍾靈遞過來二十大洋。
“你晚上抹黑抓魚,注意安全。”
“喂,有沒有油大的夥伴?”
玉英婆娘終究沒繃住,哭得稀里嘩啦。
再掃一眼貓在角落,破天荒不鬧騰的熊孩子們。
不然甭提以後又要同學幾年,這一路不尬啊?
這幫der他們還真不睡覺,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
氣氛越聊越火熱,越聊越亢奮。
退羣!
困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