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着色是一項格外細緻,需要耐心的活。
李建昆也是藝高人膽大,沒腿兒的小桌板,擱腿上,這就咔咔上手。
先取一管棕色顏料膏,利用脫脂棉,把底片塗勻。
這叫塗底板。
可有講究。
手工着色有兩種路數,水彩和油彩。
水彩的優點是透亮,在表現某些細節,比如嘴脣時,會顯得更靈動薄透。
但,很難將顏色均勻快速地呈現在照片上,需要多層疊加。
費時費力。
一張照片花上幾個鐘頭,都是等閒。
“做照片?”
“收費比照相館便宜。”
這張可是大生意,7寸照。
兩年哪!
兩年沒見過面,平日只能拿出照片,以寄相思,今兒彷彿一下見到真人。
父母還在考慮。
這就正兒八經開始着色了。
“嘖,您還別說,這色一上,真不同,跟個真人似的。”
搭配一身軍裝綠。
婁繼宗抹了把眼,“不給!”
羞死個人!
“三大爺,嘛呢您這是,您慢點啊,當心臺階!”
“菜門營那邊來了個會手工着色的小師傅,內技術,槓槓的,我親眼瞅他畫一張。
原本的黑白色……講老實話,放後世看,跟個遺照似的。
這也是水彩所不具備的優勢。
眸如鷹隼,精光乍泄。
耳畔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搭眼望去,只見三大爺搶腳往屋裏鑽。
脫脂棉換棉籤。
蓋縱!
“嘿,真不比照相館的師傅差!”
“把這張也畫了,完事一起給!”
也不知想到啥,忽還紅了臉。
喏,這些不懂行的老大爺的擔心,略顯多餘。
塗完底板。
比賽樣往家衝。
不消一會,老爺子又從屋裏竄出,手上拿個紙封,也不知裝的啥。
唰唰!
眨眼沒見人。
這幾天,滿腦子都是那首詩的意境:
“月下竹林,銀輝漫漫,秋送柔波,蕩起她的裙角,頭一側,輕輕擁入他懷中……”
李建昆心頭樂呵,袖子一擼。
誰都看得出來,這活計,費時費力,照片先拿來,自然先畫。
臥槽大爺你……不帶這樣的呀!
另一個,棕色是中間色,往冷色調去可以,往暖色調去也行,方便色彩融合。
半身照的小夥子,膚色古銅,臉上明暗變化,凸顯出一股剛毅。
說起來,她真的急需做張照片。
李建昆忽覺得來鴿子市擺攤,無比英明。
跟開店一個理兒,地段選對,起碼成功一半。大白天擱這閒逛的老爺子們,嘖嘖,個個實力雄厚啊!
不然幾塊錢一張照片,尋常的年輕打工人,掏出來得費老勁。
李建昆沒空擡頭,邊畫,邊問。
畫畫通常在白紙上,而黑白照片已存在底色,顏料塗上去幹燥後,會產生明顯變化。
“這不,都搶着往過送照片咧,他收費還地道。
她倒覺得年齡不是問題。
就連李老溼也不得不讚一句:好一個帥氣逼人的精神小夥!
嗯,只比他差一丟丟。
忽紅了眼。
使用棕色顏料塗底板,主要是照片上色,跟畫畫,有所區別。
要不是個老手藝人,李建昆真不敢接。
到後面一準還得排隊。
“不說了哈,我先顛了。”
“您要覺着小子我技術還湊合,那……”
寧說不好說話的?
有!
李建昆前世幫一女性朋友,修復一張老照片。
李建昆採用的,便是油彩路數。
‘我的寶貝大孫子喲!’
當然了,大白天的,別地他也不敢擺。
——
鑼鼓巷。
三大爺平時可稀罕她,沒事就給她整兩段評書,逗悶子。
這年頭,多半人還沒見過彩色照片,看慣了黑白照片,乍見到這玩意,可不像見到真人麼?
“老爺子,喏,照片您拿好,沿邊拿,顏料還得晾晾。
油彩的優點是質感,顏色濃郁豔麗,上色速度快。
心也醉了。
呀!
李老溼嘿嘿笑着,小手搓搓。
反之,活好的話,那就是一張類油畫的藝術品!
“嘿你個老陳,丫不是有冠心病嗎,跑這快趕投胎呢?”
要的就是這效果。
但如果功夫不到家,畫面通常顯得呆板,特匠氣。
滿足她之後可不得了!
她非要滿足伱……
所幸人老爺子話還沒說完。
她找來看過。
你讓老爺子如何能淡定?
<div class="contentadv"> 他在哭,李老溼在笑。
四寸照片,工程量不大,李老溼一頓操作猛如虎。
瞧,無中生有!
已然鮮亮起來。
適用於初學者。
讓黃葉葉詫異的是,人都沒理她。
哪知三大爺哧溜到門口,忽想起什麼,頓腳,扭頭招呼:
“葉葉啊,你做照片不?
當然,你要拿張泛黃的老照片來,那就另當別論。
黃葉葉正在大雜院的水井旁,洗衣裳,小手在水泥池子裏搓啊搓,心不在焉。
婁繼宗蹲下來,臉盤差點沒pia在桌面上,小師傅說要先晾晾,他不敢碰。
得,遇上位好說話的主。
“還不用排隊。”
這時,周圍已炸開鍋。
“我看比那些水貨師傅還高一籌!”
前幾天有媒人上門,要給她說個對象,前門樓子那塊的,家境殷實,據說長得也俊,就是年齡大點,外地插隊剛返城。
那傢伙,一個勁往他腿上坐,小嘴巴拉巴拉的,一會“你把人家眼睛畫亮點嘛”,一會“天上光禿禿的,你添朵雲唄”……
黃葉葉欲言又止,見他像真有急事,不好打擾。
手底下這張照片,也活了。
這一步是爲了壓住這種變化。
“哎呦喂!”
“大爺,您有啥要求沒?”
嘿!
我看成。
“小師傅技術紮實呀,我也得畫一張!”
幾十年不帶褪色。
顏料萬一沒上好,利用凡士林油等材料,也好拭擦——
尤其聽說,對方在近期的《人民文學》上發表過詩。
黃葉葉眼神明亮,哪個姑娘不想做照片,去照相館都排不上個。
薄脣微紅,彷彿欲要開口。
轟!
忽就散了。
“就一地道!”
周遭有毛的沒毛的,各種腦殼,一下全湊上來。
半個鍾,齊活。
“小夥技術可以啊!”
姑娘俏臉愈發紅豔,忙甩幾下手,衣裳也不洗了,衝回屋,找出自己最滿意的那張照片。
揣上自個所有錢。
狂奔菜門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