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水鎮坐落在一片地勢相對開闊的黃原上。
由於周圍遮擋風沙的山巒稀少,以至於這裏的環境還比不上大山旮旯,灰塵很大,缺水嚴重的黃土地上,踱步間便能帶起一層黃塵。
此地能形成一個小鎮,成爲方圓十幾裏範圍內唯一的物資集散地,還是得益於地理位置和交通便利。
鎮子不大,僅有一條街道,被踩踏得很硬實的黃土路兩側,也是或石砌或磚砌的窯洞式建築。
與這年頭的其他小鎮一樣,供銷社和食品公司的枝蔓也延伸到這裏,是鎮上最大的人流最密集的兩家商鋪。
李建昆和胡自強帶着蛋蛋、妞妞,剛從供銷社逛出來,本來倆娃娃對裏面賣的鉛筆盒和作業本這類文具,還蠻感興趣,不過他們現在有了。
兩位大城市來的叔叔給他們捎來整整一包,還有他們那邊連縣裏都買不到的雙肩書包、轉筆刀等俏皮玩意兒。
“你倆想喫什麼?”胡自強低頭望着兩隻小腦瓜,笑呵呵問,已經做好掏荷包的準備。
事實上今天來鎮上,所有的錢都是他花的,不想給某人炫富的機會,也不想讓蛋蛋和妞妞只崇拜他一個人,以爲他們的胡叔叔一點實力沒有。
來到陝北這旮旯,胡自強發覺自己簡直像個土豪。
他的月薪隨着剛升任特區發展公司總經理,又漲了一截,接近四大大洋,其中包含五十元外匯券,面對小鎮上最貴的也就幾塊錢的商品,都不知道該怎麼花,花不完,完全花不完。
蛋蛋和妞妞手拉着手,在於他們而言過於高大的玻璃櫃臺旁邊,蹦跳着打量過去,小嘴裏嘀嘀咕咕,其實喫的他們現在也不缺,兩位叔叔同樣帶了好多。
只不過姐姐妞妞認爲,胡叔叔一片好意,如果什麼東西都不選,可能會惹胡叔叔不高興。
蛋蛋說那行吧,我來挑。
“胡叔叔,我想要這個蜂蜜小麪包。”蛋蛋扒在一堵櫃檯前,用小手戳戳玻璃面說。
胡自強搭眼望去,不禁一臉嫌棄,從特區過來時,他特地去了趟東門老街的蘇記麪包店,從他還蠻稀罕的港城小妞蘇小姐手上,買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麪包,帶給兩個小傢伙。
那些麪包不比櫃檯裏的俏皮一百倍?
“給你們帶的港式麪包喫完了?”
“沒有。”
“那這玩意兒有啥好喫的?”
“我想帶給我爺和我娘喫,我們拿那些麪包給他們喫,他們都不喫,說不喜歡,但我知道不是這樣,他們是覺得太金貴,”蛋蛋仰着頭,露出智慧的小眼神說,“我爺牙齒快掉光了,其實最愛喫這種軟和的東西。”
胡自強怔怔後,與李建昆相視而望,眸子裏都多出幾分感慨。
大人們總以爲小孩腦瓜還沒開竅,實際上一代的孩子比一代機靈。他們用小孩子獨有的恐怖學習能力,潛移默化中從家裏的大人身上學習着一切,並最終會反饋到大人身上。
“好,買!”強哥大手一揮。
蛋蛋滿載而歸,抱着兩大袋蜂蜜小麪包,小臉上滿是興奮,迫不及待想回家給爺爺和媽媽投喂,心裏還惡狠狠想着:這回看你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喫!
他終究小了些,不知道的是,愛護他的大人總有辦法把好東西留給他。
“妞妞,想要這個梳子?”李建昆憐愛地摸摸她微黃的頭髮。
“嗯!”妞妞用力點點腦瓜,“孃的木梳子斷了好幾根齒,我想、我想給她換一把,可以嗎李叔叔?”
“問他幹嘛?伱胡叔叔批了。”強哥豪爽掏錢。
“胡叔叔你真好。”
“嘿嘿……”
李建昆眼不見爲淨,仰頭望向陰霾的天空,突然獸血沸騰,很想造娃……
看到妞妞如願以償得到牛角梳,好生抱在懷裏,李建昆招招手說:“走吧,去看看他們那邊怎麼樣。”
來趟鎮上不容易,李建昆和胡自強從未來過,不一定能找到路,蛋蛋和妞妞這倆小不點也不靠譜,今天是跟隨二娃幾個賣貨的小夥子一起來的。
並且今天帶來了新貨。
沿着土黃色的街道向外圍前行,不多會兒,目標出現在眼前,二娃他們把竹簍子擱在地上排成一排,背靠一堵殘破的黃土牆,臨時小攤前圍滿人,十分熱鬧。
“怎麼樣,好喫吧?騙你們幹什麼。”
“就這玩意兒,姑娘小孩買回去當零食,爺們兒買回去下酒,都是頂好的。”
“誒不能再嚐了哈,想喫花錢買。”
這時裝油條和麻花的竹簍子已經空了,經過幾天的經營,這兩樣在小鎮上還很新鮮時髦的喫食,備受歡迎,老顧客和新客戶都惦記,他們之前過來時,一羣人在這裏翹首以盼等着。
二娃正在大力推銷辣條。
強哥笑呵呵說這小子是個人才,別說在這種窮鄉僻壤,在大城市也能混開。
李建昆更看重二娃的年輕,這年頭能同時具備:有膽量,有口才,又能拉下臉來做買賣的年輕人,其實並不多。
在具備致富基礎的前提下,年輕便代表着無限可能。
盛有辣條的竹簍子前,更多感興趣的顧客是姑娘和小孩子,只見一個一身軍裝綠的姑娘,擠到竹簍子前,說要嚐嚐。
二娃見她是新客,並且非富即貴,雖然備的試喫品用完,還是從竹簍子裏取出一根辣條遞給她。
<div class="contentadv"> 姑娘先拿到眼前打量幾眼,才帶着抹狐疑往嘴裏塞進一小段,她是被閨蜜喊過來的,那妮子興奮到蹦起,說是從沒有喫過這麼好喫的零食,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吃了龍肝鳳膽,未免太過誇張。
繁雜的複合型滋味在口腔內化開,其中包含了多少味道實在難以品出來,鹹鹹的,辣辣的,甜甜的,油潤潤的,還很香,又有面筋帶來的嚼勁,姑娘的眼睛漸漸睜大……
她自認也算喫過不少美食的人,但在如此複雜的滋味面前,她過去所喫的一切都顯得寡淡無味,這種喫食將她的味蕾刺激到極致,大量口水不斷分泌,頭皮慢慢有些發麻……
是了,它裏面還有麻味。
這是她從未嘗過的絕妙滋味,不知不覺間一根喫完了,意猶未盡,完全喫不夠,她下意識看向用一張尼龍紙墊裹着的竹簍子內,問:“怎麼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