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賓館大院內,迎春樓的207號客房裏,傳出驚詫的聲音。
“按現在港城報過來的進貨價,每臺有六百五十元的賺頭,過去後當面砍砍,再砍下摺合人民幣五十元的價格應該問題不大。”
“嘶——”
“老高你淡定點,不是跟你講過嗎,大宗商品就有這賺頭。”其實強哥心裏也在想:狗日的居然這麼好賺。
高進喜望向李建昆說:“那你說進一萬臺。”
“我說老高啊,伱缺五百萬的經費,咱們就必須卡得死死的弄五百萬嗎?多二百萬留在手上它不香嗎?”李建昆翻個大白眼。
“只是、只是你幹嘛之前開會的時候,還裝作一副好像要虧本的樣子?”
“我說價格談判搞多了,形成了習慣你信不?”
高進喜:“……”
李建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能共情到他此刻的心情:窮怕了的人,突然幹一筆暴利買賣時,心頭的七上八下遠大過激動,得緩。
“是不是太黑了?要是被物資局知道我們縣賺這麼多……”
“你以爲他們會比你們賺得少?進口商品到國內,價格翻個番那都叫地道。”
“不地道呢?”
“聽說有些藥,外面也就幾塊錢,進來後翻出百倍。”倒不是聽說。
“這……”貧窮會限制人的想象,長期在貧困落後的地區工作,也會對經濟觀造成一定影響。
“咚咚咚!”門外有人敲門。
胡自強踱去打開刷有綠漆的實木門,外面站着兩個穿中山裝的男人,一個二十七八歲,身材瘦削,頗爲英俊,叫潘旭;另一個三十五六歲,微微發福,其貌不揚,叫翟安波。
之前在物資局見過一面,周局派遣的和他們同行的工作人員。
潘旭揚起手示意,笑笑說:“票買到了,明天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的。”
“火車?”
“嗯。”
“普快?”
“到鄭州轉特快。”
強哥暗鬆口氣,還是埋怨道:“你們這麼大個物資局,就搞不到幾張飛機票?”
不好對外講,他堂堂正處級,偌大的鵬城特區發展公司總經理,至今還沒坐過飛機,主要沒怎麼出門,上次來西安又沒趕上趟,心心念念想體驗一把,聽昆子說賊舒坦。
“有是有,只是到羊城八天才一班,前天剛發的,你們能等六天嗎?”
強哥:“……”
算他沒說。
隔日,多出兩個新人的隊伍從西安出發,慢悠悠耗時一天一夜到鄭州,又從鄭州換乘特快列車,歷經兩天兩夜抵達羊城。
這日,陽光明媚。
鵬城特區,二線關的一處通關口。
陳亞軍和金彪等候多時,同守關的聯防員嘮掉半包煙,遠遠看到一行六人拎着行李接近,陳亞軍一隻手擋在眉檐上望去,可算到了。
“昆哥!”
“強子!”
“你個大鬍子,喊胡處長,胡總經理也行。”
陳亞軍和金彪上前幫拿行李,這幫哥們兒累得夠嗆,連向來精神小夥兒如老大,都給整得蔫巴了,無精打采的樣子。
哦不,有一個還挺精神。
是那種雖然同是第一次過來特區的孫明田,永遠無法體會的心情波動。
唯有認同特區發展,並一直默默關注的知識分子,才能產生的獨特情緒。
高進喜在心裏呼喊:特區,我終於也來了!
現在還未曾入關,他已經嗅到一股蓬勃發展的氣息,真好。
建昆又對了,猶記得當年身邊是他率先對特區的發展充滿期待,同時引導他們認識到建設特區對經濟發展的推動力,和深遠意義。
從那以後,高進喜始終留意着這方面的信息。
他知道在幾年之前,特區還是個窮苦之地,許多原居民試圖逃離這裏,未必比他們綏縣更好。
而現在的特區,已有大廈高聳入雲,還不止一座。耳畔隱約能聽見工程機械的轟鳴、工地上的喧囂、工人的號子聲,充斥出熱烈的奮鬥精神。
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希望自己的家鄉在不久的將來也能如此激昂。
“老高,別愣着了,上車。路上夠你看的。”
金彪和陳亞軍每人開一輛車,還是李建昆那輛皇冠和林新甲的吉普212,孫明田屁顛屁顛往皇冠的副駕駛車門跑。
“我說孫明田,你是不是一路上坐寬敞的副駕駛坐爽了?去後面那輛!”回到特區的胡自強,自有一股霸氣,連守關的聯防員看過他的證件都得敬禮。
“啥情況?”陳亞軍湊到強哥旁邊打聽。
強哥言簡意賅講了下,陳亞軍這才知道原來並非全是友軍。“去去去,一點眼力見沒有,這裏誰不比你身份高,你也配坐高檔車?”
孫明田悻悻離開,他只是沒坐過皇冠車,想體驗一下而已。
西安物資局的翟安波和潘旭就非常自覺,直接上了吉普212,兩人打量過前面的黑色皇冠和同色車牌後,還相視一望。
“翟主任,這位李同志段位不低呀。”
“都說了是家合資企業的總經理嘛。”
“特區我也來過,通常只有那些港城老闆纔有這種豪華座駕吧。”潘旭問。
翟安波點點頭:“他所在的合資企業應該不簡單。”
一路上倒是忘記打聽下,到底是哪家合資企業,他倆都不是第一次來鵬城特區,指不定聽說過。
“叫華電,他賣工的那家公司叫華電。”孫明田插嘴道。
剛上車的金彪從駕駛座投來視線:“賣你娘啊賣。”
“誒你怎麼說話的?”
“你會不會說話?”金彪剛從陳亞軍那邊收到信兒。
“華電?!”翟安波和潘旭大驚,“做傳呼機的華電?”
金彪狠狠剮了孫明田一眼後,扭頭回話:“沒錯。”
“難怪。”潘旭嘀咕。
翟安波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輛車啓動,陳亞軍和金彪已經商量好,看出老大此行折騰得不輕,再說不是有老同學過來嗎,沒先回工廠,就近來到羅湖的中心街區,去一家他們常光顧的港城人開的酒樓,擺上一桌,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