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關村科技大樓。

    空氣中瀰漫着喜悅的氛圍,光刻機大賣的消息自然第一時間傳到這裏,雖說許多經常出入此地的人,並非華夏硅谷公司的正式員工,但同樣感到與有榮焉,而在五樓的光刻機項目部內,歡愉的氣氛更加濃烈。

    作爲科研人員來說,沒什麼比研究成果得到社會認可更令人興奮了。

    李建昆的總經理辦公室裏,陳春仙樂得嘴門無法合攏,戳在紅漆桌臺旁,手中的一沓訂貨合同,拍在桌面上啪啪作響。

    “建昆,投資的那五百萬,分分鐘賺回來了。”

    何爲名利雙收?這便是。

    陳春仙又怎能不樂呢?

    李建昆的心情也很不錯,笑笑道:“別嘚瑟了,你趕緊安排生產交貨吧。”

    與這些國營單位做買賣有些不同,他們訂貨是真的一個子不給,所以貨沒交到對方手上,是完全拿不到錢的,現在還算不上獲利。

    “趕緊也趕緊不了,這玩意兒又沒辦法批量生產,放心吧,一個月弄出個一臺半、兩臺左右,問題不大,年底之前肯定全部交貨完成。”陳春仙暢快地說,“你等着用麻布袋裝錢就是。”

    這十幾個訂單交易完後,不僅投資的錢能夠收回,還能大賺一筆。

    而且陳春仙料想,一旦這些訂貨單位使用上他們的光刻機,生產力全方位提升之後,必定會帶動更多單位上門訂貨。

    別看光刻機的市場很小,但是架不住人無有我,目前能拿出三代光刻機的,全國只有他們一家。

    正兒八經的壟斷型生意。

    豈是一個“爽”字能形容的?

    兩人相視而笑後,李建昆戳戳桌面說:“也別得意忘形,生產交貨是一方面,研發不能停歇,目前我們只能達到180nm的工藝,與世界最強還有50nm的差距呢。”

    “瞎操心,”陳春仙大手一揮,信心十足道,“再給我個一年半載,一定追上他們!”

    一年半載麼?李建昆心頭一樂。

    在他沒有摻和光刻機之前,我國八十年代的光刻機事業其實也不弱,處在世界第二梯隊,比最強的漂亮國技術落後五年左右,現在他插手進來,經過這幾年的努力,等於說把這個差距縮短了四年。

    真的只剩一步之遙了。

    可喜可賀。

    “走吧,叫上項目部的人,晚上我請客。”李建昆起身揮揮手道。

    “正等着你這句話呢。”陳春仙咧嘴大笑。

    數日後,李建昆正在十三陵陪老母親遊玩時,腰間BB機接連收到三條信息:

    【速來公司!春仙。】

    【出大事了,馬上過來!春仙。】

    【快快快!春仙。】

    陳春仙也是歷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如此急躁,顯然突發了某種非同小可的狀況,李建昆不敢耽誤,只能向老媽告罪臨時離開,在景點入口尋到一輛剛拉着一夥外賓停下的皇冠出租車,用外匯發車,直奔中關村。

    中關村科技大樓。

    李建昆下車後一口氣跑到陳春仙的辦公室,後者手裏夾着香菸,在窗邊來回踱步,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窗臺沿子上有隻陶瓷菸灰缸,裏面滿滿的菸頭快要溢出來。

    聽到腳步聲陳春仙猛地回過頭。

    李建昆發現他臉上愁雲慘淡,雙眼渾濁,佈滿血絲,昨晚有沒有睡覺都不知道。

    “怎麼了?”

    “我不知道從宏觀上講,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對於我們而言,只怕是一次沉重打擊!”

    李建昆詫異,還能是好事?他繼續追問。

    陳春仙沉聲說道:“日苯和老美來人了,前後腳,說要放開對我們的光刻機技術的禁運,大力推銷他們的光刻機,鼓勵我們的相關單位採購。他們兩家一放開,巴統對我們這方面的禁運,等於土崩瓦解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建昆,全世界都對我們敞開採購光刻機的大門,那咱們的光刻機項目……”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李建昆明白——還有發展的必要嗎?

    有些豺狼,雖晚必到啊……李建昆心頭感慨。他最開始的擔憂,並非多餘的,反而是後來的沾沾自喜,簡直愚不可及!

    這世上沒人比泥轟和漂亮國的人,更清楚光刻機的重要性,他們怎麼可能對於我們的光刻機技術快要比肩他們,而視若無睹呢?

    恰恰相反,他們絕對會不遺餘力地阻止。

    指望豺狼從善,不如盼太陽打西邊出來。

    “咱們的光刻機項目,繼續幹!”

    “怎麼幹?”陳春仙紅着眼睛道,“從早上到現在,我已經接到四通電話,全是向我們訂購了光刻機的單位,打來取消訂……”

    叮鈴鈴——

    辦公桌上的座機響起,陳春仙邁着沉重的步伐走過去,抓起話筒:“喂?哪位?”

    他說這幾個字時,聲音是顫抖的。

    “哦哦,記得記得,董同志,幹嘛要退訂單呢,我們的光刻機不比進口的差多少,而且價錢還便宜,又不需要外匯……”

“陳教授,實在對不住,不是我個人的意思,是廠裏的意思,怎麼說呢,兩個原因:第一,其實我們廠也不是那麼迫切地需要光刻機,訂貨會那天搶着訂,是想着機會難得,現在不訂,以後訂了還不知道多久能到貨,但現在情況不是不同了麼,想買隨時有。

    “第二,如果要買,廠裏的意思還是買進口貨,人家畢竟底子硬,技術更成熟,這一點咱們沒辦法否認,這點外匯我們廠倒也擠得出來。”

    要說這位董同志算是個熱心人,話說得很明白,陳春仙身體搖搖欲墜,默然掛掉電話。

    “又一個。”他望向李建昆,聲音發苦說。“你怎麼一點不難過?”

    難過?不存在的。

    憤怒倒是真的。

    李建昆問:“日苯和老美的人還在?”

    “肯定的,剛來沒多久,我是昨晚纔得到的消息,上面多個部門在接觸、招待,他們畢竟帶着善意而來。”

    善意?

    此舉比直接對我們技術禁運要還壞!

    李建昆從褲兜裏摸出華子,拋給陳春仙一根,自己點燃一根,踱步到窗臺旁,靜靜抽着。

    歷史證明,這其中的陰謀上面沒有看穿,或者說我們纔是真正的善良,秉承着千百年傳承下來的文化習性,總願意去相信他人,直到被傷得遍體鱗傷……

    他無疑是歷史長河中逆流而回的、對於此事最清醒的人,並且現在發生的狀況還與他息息相關,他意識到自己應該、也有責任去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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