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戳在鎮政府大院門口,李堅強父子從裏面走出來,很難不發現。

    雙方的視線撞在一起,火花四濺。

    “呸,小人!”李大壯啐道,他敢拿腦袋來賭,貴義老漢要關掉壯強皮鞋廠,背後肯定是這小子在使壞。

    李堅強的表情中還有股異樣。

    他到現在都想不通,李建昆是從哪兒搞來的三千萬,正常情況下,這樣的人他會敬而遠之,然而,想起過往因李建昆所遭受的苦頭,還有現在臉上隱隱作痛的傷,讓他潛意識裏並不想理智地去思考問題。

    “建昆,多謝多謝啊,沒這一茬兒,壯強皮鞋廠只怕再過十年,還縮在清溪甸那小破旮旯裏。”

    他說,嘴角掛着笑意,神情中寫滿——

    你能奈我何?

    “哦。”李建昆把着大鳳凰的龍頭,朝大院內走去,“我沒打算讓你們感謝我,如果是這樣……我改。我會確保你們的廠子在鎮上也辦不了。”

    李堅強還未有所表示,李大壯勃然大怒:“大言不慚,鎮上的官兒可沒你家親戚,你算個屁!”

    能動手的事,李建昆向來不逼逼。給李大壯父子送行的幹部還沒走遠,他喊住對方,然後兩人一邊聊着什麼,一邊結伴走向大院內部。

    李建昆找到鎮長時,這對父子幾乎踩着腳後跟跟上來,不過他的手更快。

    啪!

    鎮長辦公室的房門關上,又被李建昆咔嚓反鎖。

    平心而論,餘從軍還得感謝他,否則石頭磯鎮大概率也會像某些地方一樣,亂作一團。

    他老子惹下的滔天大禍,被他輕鬆擺平,天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三千萬,近乎神蹟。

    “作爲鎮裏的老百姓之一,我不同意。”

    餘鎮長死死盯着他,心想這小子是在威脅我嗎?

    問題是,好像還真被他威脅到了。

    “走!”李堅強眯起眼睛,招招手,率先原路返回。

    他們正爲這事而來,突然衝出個李建昆,明着要使壞,他倆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

    給了大棒,李建昆反手送上蘿蔔:“前進電器廠和向陽農機修造廠,我們家準備還給鎮上,以後鎮上自己安排。”

    只要他振臂一呼,絕對一呼百應。

    這使得李大壯和李堅強父子的腳,好像被焊在水泥地上。

    “有人願意投資辦廠,提供工作崗位,貢獻稅收,我沒理由不同意吧?”

    “他們生產假冒僞劣產品,難道不敗壞咱們鎮的名聲嗎,我可不願意走出去被人戳脊梁骨。”李建昆頓了頓,繼續說,“不光我不同意,我相信絕大多數的鎮上老百姓都不會同意。”

    餘鎮長:“……”

    餘鎮長睜大眼睛:“你不同意?”

    “即使他們造的鞋稀爛?”

    鎮長:“……”

    “餘鎮長批了李大壯在鎮上辦廠?”

    這小子現在在鎮上的聲望,別說他,把他們單位的人加在一起都抵不過。

    鎮長名叫餘從軍,從五屜桌後起身,笑臉相迎,對於這孩子他並不陌生,尤其這幾天,對方的名字他至少聽人提過數百次——

    簡單寒暄後,無需李建昆開口,餘從軍已經猜到他的來意,沒見剛纔有兩人在門外吃了閉門羹麼。清溪甸那邊傳來的消息,說這兩家不對付,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餘鎮長大喫一驚,儘管上綱上線地講,這兩家場子歸集體所有,但是還要點臉的人必須得承認,除了那兩塊地皮外,其他的鎮裏可沒拿過半毛錢。

    這小子說話很中聽,用了一個特靈性的“還”字。

    “此話當真?”

    李建昆點點頭,這兩家廠子當初從老王手上接過來,一分錢沒花,等於是件禮物,沒道理賣出去。他不可能再讓李貴飛待在老家。把兩家廠子歸還給鎮上,即使沒有這件事,他也會做。

    餘鎮長大喜過望,繼而一本正經說:“嗯,小李同志提的意見很中肯也很實際啊,確實不能盲目發展,也要顧及影響,行吧,我採納並同意。”

    李建昆:“……”

    半晌後,房門打開。

    李大壯和李堅強撲棱進來,李建昆大搖大擺離開。

    “餘鎮長,不管他說啥,千萬別聽他瞎咧咧!”

    “鎮長,我們在清溪甸的廠被關,就是他在使壞,他這是在蓄意報復我們家,您可不能當他的幫兇。”

    “什麼兇?”餘鎮長拍桌而起,怒斥道,“你們辦廠心術不正,淨弄些假冒僞劣產品,我原本還不知情,多虧剛纔小李同志反映……”

    “鎮長!”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不可能讓你們把壯強皮鞋廠開到鎮上。”

    李大壯:“……”

  

  李堅強:“……”

    他們纔不信餘鎮長的鬼話,清溪甸距離鎮上沒幾步路,誰不知道壯強皮鞋廠的情況?

    這對父子睜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心想李建昆那廝莫不是會妖言惑衆?

    這才幾分鐘啊,他們謀劃好幾天的事,居然頃刻間泡湯。

    ——

    李建昆回到家時,家裏有外人,但不是拜年的客。

    兩名大檐帽在宅子的內院裏,與貴飛懶漢相對而坐,過來找他這個小會長了解情況。

    看見李建昆,向李貴飛確認過身份後,一個大檐帽站起來,自我介紹說是縣局的一名大隊長,姓羅。

    “李建昆同志,有個問題還希望伱回答一下:你從哪兒搞的那麼多錢,近三千萬?”

    “借的。”

    “借?”

    “我認識一些港商。”

    羅隊長目露狐疑。

    然而,李建昆言盡於此,沒有多談的意思,他搬來一張馬紮,湊在旁邊坐下,想通過大檐帽,獲得一些李奇峯的消息。

    據大檐帽所說,經過對運輸系統的票務查詢,他們已確定李奇峯在幾天時間內,不可能逃太遠,但也不排除他走水路偷渡出境的可能——

    本地靠海,這樣的跑路方式,反而比較方便。

    “他藏的錢呢,不要了?從心理學上講,一個貪財的人,不會讓自己距離財富太遠、太久。”李建昆發表看法。

    羅隊長知道他是個大學生,也不介意和他探討一下,思忖着問:“你的意思是說,李奇峯要不了太久會回來?”

    “首先,可以確定一點:他既然藏了錢,勢必想着某一天回來取走。”李建昆緩緩說道,“這件事具體會什麼時候發生,我認爲取決於社會對這件案子的關注程度,他肯定會等到相當安全的時候——”

    他說到這裏頓住,腦子裏靈光乍現,遂盯着羅隊長一字一頓道:“我們未必沒有辦法讓他的歸期提前!”

    貴飛懶漢和另一名大檐帽詫異,心想這個節骨眼上,打死李奇峯都不可能回來吧,送人頭麼?

    羅隊長卻是眼神明亮,順着李建昆的話說:“如果他足夠重視他的錢!”

    “他必然重視,從許多細節上可以說明,再者,他很清楚從此要浪跡天涯,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錢是保障一切的基礎,沒錢他就完蛋了。”李建昆繼續說。

    “如果,讓他知道他藏的錢存在風險,保不齊馬上會被人找到,他說不定會鋌而走險回來!”羅隊長道。

    “他肯定一直在關注咱們縣的消息,只要在報紙上發表一篇新聞,比如:警方有重大突破!可能在幾日內偵查到李奇峯的藏錢位置。”

    啪!

    羅隊長猛一拍大腿,神情振奮:“好一招引蛇出洞!”

    “好個毛。”旁邊傳來不和諧的聲音,是另一個大檐帽,“隊長,你確定要發這種新聞?到時候能不能抓住李奇峯我不知道,但咱們局指定要被債主們擠爆。”

    聽聞這話,羅隊長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他想,是啊,以眼下的情況,但凡誰讓走投無路的債主們看到一絲希望,他們保管蜂擁而至,團團包圍,讓你動都動不了。

    先不提他想不想使用這招引蛇出洞的計劃,領導肯定不會批准。

    “哎……”羅隊長幽幽嘆息一聲。

    李建昆皺了皺眉,這個計劃有一定的成功概率,他不是太能理解,警方爲什麼不願採納,對於這個案子來說,還有什麼比抓住李奇峯更重要?

    大約半小時後,羅隊長二人告辭離開。

    兩人推着自行車,快要走到清溪甸村口時,從後面追上來一個衣着光鮮時髦、半邊臉上罩着紗布的男青年。

    “公安同志,你們剛從李貴飛家出來吧,你們就沒懷疑過他小兒子李建昆,從哪兒弄來的三千萬嗎?”

    “他說借的。”

    “這你們都信?我告訴你們,在李奇峯失蹤前後,李貴飛和他兩個兒子都去過樂清鎮,你們品,你們細品……”

    兩個大檐帽睜大眼睛:“你是說,李奇峯藏的錢,已經被他們家找到了?!”

    “我什麼也沒說。我只是覺得,正常情況下,誰能在短短几天時間內,搞到三千萬現金?”

    羅隊長二人相視而望,他們老早認爲這事兒不對勁。

    如今細細一捋,似乎,只有這樣才說得通。

    “走!”

    “先帶回局裏再說!”

    望着二人折返而回,其中一人從武裝帶上取下銀白色的手銬,李堅強彎起嘴角,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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