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員外頓過味兒來,“您是說剛纔那些動靜......口技人.......”
他想到了什麼,猛地看向洪雲生,“生兒!那個戲班子真的離開榮城了嗎?”
“是,離開了。”
看得出洪雲生平日是個膽小的孩子,說了一句,已經是呼吸急促,不斷地吞嚥唾液。
此時,不光是他父母,任誰都能看出他在說謊。
“生兒,你從不撒謊的。”洪夫人又氣又心疼。
“娘......”洪雲生咬着牙,垂頭低語:“孩兒沒說謊,真的走了。“
葉淺淺問:“洪老爺,這是怎麼回事?”
“哎,這事還得從一個月前說起。”
一個月前,榮城來了個戲班子,洪雲生在城裏讀書,和同窗一塊去聽戲,不知怎的,就看上了裏面一個唱戲的姑娘。
他回家說要娶那姑娘,洪員外當然不會同意,視爲奇恥大辱。並狠狠斥責了他。
後來洪雲生沒有再提,他也以爲那個流動戲班,早就離開榮城了。
誰成想今晚......
洪員外也不是傻子,一聽口技人就知與那戲班子有關,那裏面確實有個擅口技的。
這麼說,這些天的女鬼孽緣,全是有人在搗鬼?
“逆子!你說是不說?!”洪員外氣得要打兒子。
葉淺淺止住了他。
“洪老爺,我年紀小,但道理還懂些,能否聽我一言?”
“您請講。”
“我認爲,這事兒一開始就是你處理得不對。”
見洪員外着急要辯駁,葉淺淺又道:“您先聽我說。當時洪公子提起那姑娘時,你見都沒見張口就回絕了是嗎?“
“對,我們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娶個門當戶對的小姐,或者村裏好人家的姑娘都可,就是不能娶一個戲子,這不是讓人笑話嘛!”
“你這個觀點不對,一個人的出身是沒法選擇的,戲子也多的是重情重義之人,你不能憑她低賤的身份就瞧不起人。”
頭一次有人替一個戲子說話,洪雲生擡頭看過來,目光帶了感激。
洪員外可卻心中不舒服了,臉沉沉的,但礙於葉淺淺的身份,也忍住沒發火。
葉淺淺笑了笑,繼續說:“我始終認爲,一個人的品性勝過一切,出身,財富,地位皆不重要。士農工商,階級分明,只是這個時代的定義。你焉能保證,往後幾百年,或者幾千年,會不會是商者當道,戲子的身份會不會一躍成爲上流?”
這怎麼可能?
不僅洪員外,包括白易和十二十三他們都有些愣。
雖然不信,但這番說法,還是有點道理。
幾百年前,道觀輝煌,可自佛教引入中原,日益壯大,道教如今卻已如西山落日,不受當權者重視,淪落尷尬之地。
誰知道再過幾百年,商人和戲子的地位是不是也會提高些呢?
但就算如此,那也是幾百年後的事,現在,洪員外完全不能接受一個戲子做他兒媳婦!
“說這話的意思,是洪老爺你思想太過狹隘,不去了解一個人就先拒絕,你太專行獨斷,知道你是爲了兒子好,但你兒子並不這麼認爲,他正是叛逆的年紀,本身又喜歡那姑娘,你這麼做,只會讓你父子離心,把他越推越遠。”
“那我就要接受那個女人嘛,這是不可能的!”洪員外憋着氣說。
洪雲生抿起了嘴。
“那如果我們今日沒來,那女鬼折磨的你兒子只剩下一口氣,最後只能戲子來救他命,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洪雲生又慌起來,又驚又怕地看着葉淺淺。
“你不用看我,這原本不就是你們串通好要騙你爹的伎倆嗎?”
洪雲生嚇得又垂下頭。
洪夫人這時才明白過來這一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兒子,問:“生兒,這是真的嗎?”
洪雲生不言語,默認了一切。
洪夫人氣得鬆了手,也不攙扶了,坐到凳子上低頭抹淚。
葉淺淺繼續說:“你爹做事專斷,沒考慮你的感受,沒了解姑娘的品性就否定了一切,是他不對,但這完全是因爲他的一片愛子之心,你娶一個戲子,以後會遭人嘲笑,或許生的兒子也會被人恥笑。
父母之愛子則爲計深遠,他慈父之心,卻換來你夥同外人來欺騙他,你這叫大逆不道。
你說喜歡我的書籍,但我的書籍,記錄的是正義,磊落,是智慧,是真誠,你沒有學到嗎?
你想要你爹孃同意你娶一個戲子,那就拿出你們的誠心,去感動他,說服他,再不濟光明正大地去對抗,告訴他你非她不娶,她非你不嫁的決心。
但你沒有,你做了什麼?背後搞陰謀,欺騙,見不得光的手段,你有沒有想過你爹孃年紀大了,萬一一個不好,受驚過度,一命嗚呼?
看着你爹孃一面被鬼嚇得夜不成眠,一面還要擔心你的身體,你心裏愧不愧?”
葉淺淺說完,洪雲生已經是被擊打得潰不成軍。
也猛然認識到自己大錯特錯,忤逆不孝。
他都不知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的,這幾天老跟爹對着幹。
爹的話也聽不進去。
現在聽了葉淺淺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爹,娘,孩兒錯了!”他面色慘白,猛地跪下,痛哭出聲。
“生兒!“
洪員外現在也知道了葉淺淺的良苦用心。
她說得對,一開始就是他處理得太粗暴了,導致兒子產生了逆反心理,反而將他推給了那個女人。
要是一開始他好言好說,一向聽話的兒子不至於會做出這麼離譜的事兒來。
“爹不該罵你。”他去扶兒子,眼裏也含了淚。
“不是的爹,是孩兒錯了,落霞先生說的對,孩兒應該帶着她一塊努力,讓你和娘同意,而不是用這些陰私手段。”
洪員外點頭,“那明日你就帶她來,先讓爹見見吧。”
“真的嗎爹?洪雲生眼睛一亮。
“呃,恕我再打擾一下。”葉淺淺又忍不住插話。
實在是今夜借宿,本就承了情,又見洪雲生呆傻呆傻的,性情純良沒什麼心眼,她就忍不住多說幾句。
父子倆同時看過來,一臉尊敬:“先生請說。”
“呃,還是叫我蘇娘子就好,我是想問,扮鬼的主意是誰出的?”
洪雲生爲難了,看看他爹孃,半天不說話。
知子莫若父,他這兒子,怎麼可能想出這壞點子來!
葉淺淺一猜也是,再說幾句:“洪公子,我這個人,向來認爲人不分貴賤,我不對權勢諂媚,也不會瞧不起路邊乞丐。還是那句話,我重人品。
如果那位姑娘是個品性高潔之人,就算是街頭乞丐,我都認爲她配得上你,但......”
洪雲生意識到什麼,臉色灰敗起來。
洪員外卻在心裏猛烈地點頭。
“但從她的所作所爲來看,好像不是心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