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安和只在江家睡了半宿,四五點的時候醒了過來,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江家待着無聊,他讓管家安排了司機,將他送回家去。

    范家離江家不遠,不出半個小時就到了。

    範安和年紀大,腿腳有些不方便,被司機攙扶着下車,婉拒他送進門的提議,自己拄着柺杖往裏走。

    才走到一半,他就聽到一樓靠近花園的窗戶被砸碎,緊接着是兒子範舒平的謾罵聲。

    “我說了我不要在這裏休息,我要去頂樓,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範安和心底咯噔了一下,加快步伐進去,邁上臺階時踉蹌了下,險些摔倒。

    他也顧不得這麼多,很快就趕到了範舒平所在的房間。

    房間門口站着兩三個傭人,他們滿臉擔憂恐懼,無人敢進去勸說。

    真是廢物!

    看到範安和回來,傭人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趕緊攙扶住他:“老先生,您可算回來了,少爺半夜醒來後就一直在發脾氣,我們怎麼勸都勸不好。”

    “知道因爲什麼發脾氣嗎?”

    “他想去頂樓吹風,可您也知道的,頂樓這麼危險,我們不敢讓他去。”傭人若有所指。

    頂樓本身不危險,可範安和情緒經常失控,誰也不知道他下一秒會不會翻過欄杆,跳樓自盡。

    他們不敢擔這個風險。

    範安和陰鬱的擺擺手,讓他們離開,自己走了進去。

    房間一片狼藉,無數書籍和枕頭被撕了個稀巴爛,砸碎玻璃的也是其中一本書。

    而罪魁禍首正坐在一張輪椅上,憤恨地發泄自己的情緒。

    看到範安和來,他更加激動:“你來幹什麼,我不想看到你!你給我滾!”

    “舒平,你冷靜點,是不是覺得在房間悶了,爸爸讓人推你出去外面透氣好不好?”

    範舒平頓了下,雙手轉動輪椅,正對着範安和。

    清晨,太陽才升起,橘黃的光沒能完全驅趕黑暗,在這種混沌的時刻,有人主動迎接光明,也有人被迫沉淪黑夜。

    範舒平屬於後者。

    他穿着一條長褲,大腿將褲子撐起,一直延續到膝蓋,可就在那兒,弧度戛然而止,只剩下兩截空空蕩蕩的布料。

    跟着他的動作很小幅度的晃着。

    一場車禍,奪走了他的雙腿,讓他失去了追逐光的權利。

    範舒平雙目空洞,麻木的看着他:“我想去頂樓。”

    “頂樓太危險了……”

    “有什麼危險的!我都這樣了,你們還怕我跳樓不成!”範舒平又一次激動起來,手掌重重拍着桌子,掌心一片紅腫。

    範安和趕緊進去攔住他:“好好好,爸爸帶你上去,帶你上去。”

    “老先生……”

    範安和橫了對方一眼,示意傭人不要說話。

    範舒平曾經試過要跳樓,把家裏嚇得夠嗆,不過他只有雙手可以支撐,到底沒有成功。

    現在有這麼多人跟着,肯定不會出事的。

    見範舒平情緒稍稍穩定,範安和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行人將範舒平帶到了頂樓,清晨的風很是清爽,只是現在是冬季,不免有些冷。

    範安和見他沉浸其中,也就沒有去打擾他。

    半晌,範舒平支開了所有傭人,平靜問道:“爸爸,你昨晚又去江家了?”

    “是啊,說起來,有件事我還想跟你說的。”

    範安和將沈千嫿的出現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我看那小丫頭心術不正,沒準是來興師問罪的。”

    “興師問罪?我倒想和她問罪呢,要是她媽,我會成這個樣子嗎!”

    “是是是,都是她母親害得,不過她母親不也得到報應了麼。”範安和說。

    範舒平陰惻惻笑了起來:“是啊,惡有惡報,他們……活該。”

    *

    沈千嫿在江家住了兩三天,江震宇對她的態度忽近忽遠,又有範安和夾雜在中間,她很難問到有用的信息。

    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她便提出離開。

    “你要走?”範安和很是意外,他還以爲沈千嫿會再待一段時間,甚至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裏了呢。

    沈千嫿點點頭,無奈嘆息:“公司那邊事情太多,這地方離得又遠,每天來回不方便,乾脆回我原來的地方住。”

    “那確實不好辦,只是你這一走,你外公又要冷清了。”

    “哼,走了纔好,吵死人了。”江震宇梗着脖子抱怨。

    範安和看他這幅模樣,也懶得去打趣他了。

    不過沈千嫿要走,倒是一個意外之喜,最起碼不用擔心她和江震宇相處,問出點陳年舊事來。

    想到這兒,範安和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那我先上去收拾行李了,等會兒喫過午餐再走。”

    沈千嫿起身走上樓,中途回頭看了一眼,江震宇和範安和正在說話,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她快步回到房間,將門反鎖,這纔打開窗戶,雙手一撐,動作敏捷的翻了出去。

    這幾天在江家問不到東西,她也沒閒着,她花了兩天時間觀察了附近的監控,又用檢測器檢查了一遍,基本能確定,江家監控只有走廊那些。

    既然要走,她打算去看看中間的房間。

    沈千嫿小心翼翼趴在窗子邊緣,緩緩挪過去,找到目標後,在頭上抽出一根髮卡來,輕而易舉打開了窗戶。

    她足下用力,跳了進去。

    全程動作很輕,一點聲音都沒有。

    沈千嫿拍拍手上的灰塵,擡眸往裏看,有些意外,但又沒多大意外。

    這兒是江寒繡的房間。

    所有東西都被保存得很完好,窗邊的書桌上還有一本攤開的《哈姆雷特》,估計是江寒繡離開得匆忙,將它留在這兒了。

    屋內積滿塵灰,這麼多年來,誰也沒有進來過,包括了江震宇。

    江震宇用相冊緬懷女兒,卻不來這裏看看,是一邊懷念一邊愧疚嗎?

    沈千嫿沒有急着離開,在房間看了一會兒,她走到牀邊,也不嫌棄上面的灰塵,兀自坐了上去。

    誰知卻碰到了堅硬的東西。

    她掀開被子,發現是一本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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