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是不相信沈千嫿所說,還是在回憶舊事。
不過他開不開口都已經不重要了,沈千嫿已經從他的表情讀懂他的意思了。
她閉了閉眸,將堵在胸口的那口氣順出來。
范家真的參與了算計賀家一事。
沈千嫿忍不住開口,語氣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寒意:“當年范家規模不大,但涉及的產業前景可觀,爲什麼……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懂什麼……”範安和反駁。
他擡起手抹了一把臉,鐵鏈隨着動作哐當作響:“賀家蒸蒸日上,幾乎呈壟斷之勢,比今天的傅氏還要厲害幾分,跟他們在同一個市場,我們是起不來的。”
沈千嫿冷笑:“可他們並沒有做任何壟斷資本的事,不是嗎?”
儘管賀良在背後阻止,但沈千嫿還是調查到了不少東西。
賀家的確如範安和所說,產業十分驚人,地位更是一天一天水漲船高,可賀家並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他們跟其他公司都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從來不在背後搞陰險的動作。
也正是因爲他們光明磊落,賀家出事後,纔有這麼多人願意幫助賀良。
他們的善良得到了回報。
卻也成了攻擊他們的利刃。
像範安和之流,自己沒有多大的本事搶奪市場,乾脆就跟別人聯手,只要把老大幹下去,他們才能成爲新的老大。
可惜,範安和自認厲害,可放在北市卻並不惹眼。
當年賀家倒臺,他也只是分到一點甜頭,依舊寂寂無名,反而便宜了傅家,在那個時候進一步擴大商業版圖。
“他們是沒有壟斷,可跟壟斷沒有差別吧,就像現在,同樣一個項目,你是願意跟傅氏合作,還是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合作呢?”
沈千嫿擡眸冰冷地看着他:“我會選擇適合的公司合作,而不是看公司規模,難道你不是嗎?”
範安和原本還理直氣壯,被這般質問,一下子又答不上來了。
沈千嫿替他回答:“你也是,不只是你,北市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這樣。”
“時間、人力、成本、利潤……這些纔是開始一個項目該考慮的問題,而不是單單一個公司規模,如果傅氏在某個方面不如人,誰會因爲他是傅氏而選擇他呢?範安和,別爲你們的狠毒找藉口了。”
最後一句話宛如一巴掌,輕飄飄落在範安和的臉上,不痛,但卻格外侮辱人。
範安和倏然攥緊了拳頭,勃然大怒:“是,我是找藉口怎麼了,只要賀家倒臺,我們就有起來的可能,這誰不心動呢!沈千嫿,這不是幼兒園,可不講情分。”
沈千嫿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將那些話嚥下。
面對利益,沒有人不心動,可君子之財取之有道,這種害得別人家破人亡的行爲,範安和做完之後真的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看看範安和依舊不知悔改的模樣,沈千嫿知道,他不會講良心的。
“我明白了,那我問下一個問題了。”沈千嫿淡淡開口,生硬地把話題拋掉。
範安和提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說。”
“范家的事,你們參與了多少?”
沈千嫿今天過來,肯定是已經知道他們做的事了。
加上剛剛的質問,讓範安和沒法隱瞞下去。
他頹廢地靠在椅子上,慢慢說起以前的事。
範安和那個時候壓力很大,公司看似蓬勃發展,其實內裏早就爛透了,如果還沒有機會,范家遲早要破產。
他恨上了所有人,員工、甲方、供應商……
最恨的是賀家。
如果不是賀家三番五次搶走他的客戶,公司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可那又如何,賀家高高在上,哪裏會看到小公司的起起落落呢?
範安和一度想要一把火燒了賀家。
他想,如果賀家倒臺,也許范家就有希望了吧。
沒想到機會真的來了。
範安和盯着桌面上的紋路,繼續往下說:“賀家在國外有個競爭對手,他們也是因爲賀家快要破產了,他們找到了我,不止我,還有好幾家跟我一樣的公司。”
“他們跟我們合作,他們提供資金,我們提供方法,一點一點滲透進賀家,最後讓賀家倒臺。”
沈千嫿全程面無表情,沒有流露半分情緒:“具體過程我不想聽,你參與了多少?”
範安和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範安和緩緩擡眸:“我要說我沒參與多少,你信嗎?”
“你覺得呢?”
“整垮賀家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做的。”
範安和像是在回味自己做的大事,滿是溝壑的臉上浮現一抹得意:“我讓國外那家人對賀家的小輩下手,只要孩子出事,大人難免會擔心,決策上就不會這麼完美了,只要有一點破綻,就是我們動手的時機。”
沈千嫿早就知道範安和不是什麼好人了,可聽到這裏,依舊忍不住產生一股惡寒。
真的有人爲了一己私利,能夠這麼沒有下限。
沈千嫿設想了下,如果有人這樣對她的孩子下手,她一定會撕了這個人。
這麼一想,賀良要善良多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上要跟他合作,得保持平靜了,譏笑說:“那你們可真厲害,對別人的孩子下手,也就別怪別人對你們的孩子下手了。”
範安和的得意褪去:“你什麼意思?”
“我父母不可能會對範舒平動手,而且能把所有證據都清理得乾乾淨淨的,北市能找到幾人?”
沈千嫿雙手抱臂,帶着幾分報復性地惡劣:“除了賀家,恐怕沒有人有這麼正當的動機和能力了吧?再把線索引向江家,讓你們反目成仇,一箭雙鵰啊。”
“範先生,您千算萬算,有沒有算到這種可能呢?”
範安和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不,我不相信,我不信!”範安和說,“賀家那個時候什麼都沒有了,他有什麼本事對我兒子動手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最有可能,不是嗎?”
沈千嫿說。
範安和陷入混亂。
他一方面是不相信一個賀家小輩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一方面又說服不了自己。
除了賀良,還能有誰?
甚至……
早在沈千嫿提到賀家的時候,範安和其實就有預感了。
但他怕啊。
他怕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爲,全都報應到了範舒平的身上。
怕他們恨了江家這麼多年,結果都是錯的。
最應該恨的,是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