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收到這樣的請求,讓沈千嫿愣了下。

    她想了想,回覆了黃庭:“我會考慮的。”

    【黃庭:好的,麻煩你了】

    黃庭長舒了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這才小心翼翼去看賀良。

    賀良正在欣賞路邊的風景,並不知道他的小動作。

    他已經盡力了,至於沈千嫿會不會到機場,他沒辦法預料。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賀良突然看了過來:“你又做什麼多餘的事了?”

    “我能做什麼?”黃庭努力崩住表情,不敢讓他看出破綻。

    果然,跟賀良太熟悉也不太好,一撒謊就會被發現。

    還好,賀良一心想着出國的事情,判斷力比平時下降了很多,雖然看出黃庭有什麼事情瞞着他,但卻猜不到這一層去。

    沈千嫿安排好了監獄那邊,賀良第二天便出發過去,免得夜長夢多。

    黃庭本來是想跟的,但被賀良給婉拒了,他也沒辦法,只能等着。

    賀良很快到達監獄。

    走完一切必須流程後,他見到了範安和。

    跟他想的一樣,範安和的狀態不太好,可以說很差。

    喪子之痛加上牢獄之苦,讓他的精神和身體備受折磨,原本他還有些富態,現在只剩下一架骨頭,瘦骨嶙峋,眼神灰濛濛的,沒有絲毫生機。

    即使看到賀良,範安和也沒有一絲波動,沙啞着嗓子冷問:“賀先生日理萬機,竟然有時間來這種地方看我,真是讓人意外呢。”

    “我也不想來的,但一想到你是害了賀家的罪魁禍首,我不得不來。”

    賀良上下打量着範安和,眼神冰冷:“現在看到你這幅樣子,別提我有多高興了。”

    “看來你是來落井下石的。”

    “不然呢?我跟你也不是什麼敘舊的關係。”

    範安和沉默着沒有回答,將賀良近乎實質化的眼神無視掉。

    他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再被罵幾句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賀良冷哼了一聲:“我還以爲你多有血性呢,原來也不過如此,也是,像你這樣的廢物,也只能在背後搞小動作了,一被人打趴,就什麼脾氣都不敢發。”

    範安和放在桌下的手倏然攥緊,他微微擡眸,滿是溝壑的臉上帶着幾分扭曲的快意:“我是廢物,可你家不一樣被我這樣的廢物弄死了嗎?要是知道你這麼有本事,當時我就應該連你也殺了。”

    “可惜,你殺不了我,反而把自己的兒子給殺了。”賀良一字一句,像一把尖刀刺進了範安和的胸口。

    最痛的傷疤被刮下來,頓時鮮血淋漓。

    範安和再也穩不住現在的平靜,大吼大叫起來:“啊!!!你給我閉嘴!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兒子,都是你們!”

    他掙扎着想要去掐賀良的脖子,可鐵鏈太過牢固,他還是沒能掙扎開。

    賀良欣賞着他這幅癲狂的模樣:“是我嗎?誰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你心裏很清楚吧?”

    範安和陰狠瞪着賀良,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他當然清楚。

    可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坦然面對自己的罪責。

    殺子的罪責。

    範安和只能找個對象,把所有的後悔和怨恨都寄託在上面。

    如果賀良今天沒有來,他會恨沈千嫿,可他來了,又當着他的面說這些話,賀良只能恨他了。

    賀良的手被鏈子勒緊,他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死死往前,勒出了一道血痕:“賀良,你害死我兒子,你不得好死!”

    賀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不得好死,原來你也信這個啊。”

    “不過你說對了,誰害了人,誰就會不得好死,所以你的兒子纔不得好死。”

    “賀良!”

    賀良豎起手指,抵在了嘴邊,示意範安和安靜下來。

    他起身走了過去,在賀良接觸不到的範圍外停下,用最溫和最低沉的語氣慢慢說:“你兒子被車撞死的時候,我正好在附近,嘖嘖,你是沒有看到,他整個人都被撞飛了,胳膊都斷了,那腸子更是流了滿地,早知道我要來見你,我一定會拍照留下來的。”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你都說了,害人的人不得好死,你會比你兒子死得更慘的。”

    賀良說完,表情平靜坐了回去,慢條斯理看範安和消化自己的話。

    他沒有明說,但範安和這麼聰明,肯定能聽出自己的潛臺詞。

    世界上車禍是很多,可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的概率太小了,而且……

    範舒平能夠被算計第一次車禍,誰能保證不會發生第二次呢?

    範安和在監獄,沒有人能夠對他動手,但範舒平不同。

    賀良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範安和滅了他整個家族,這筆血債不是毀掉一兩個公司,或者一兩條腿就可以磨平的。

    他的話在範安和的腦海裏迴盪。

    範安和彷彿看到了範舒平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肯定是孤零零一個人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絕望看着天空,沒有人敢去救他,他只能孤獨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而他自己,連兒子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範安和跌坐回去,尖銳椅子棱角撞得他骨頭生疼,可他卻像是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好像又回到范家,每天醒來都能看到兒子,爲了兒子的健康,他會陪着範舒平做康復,也會對他進行心理疏導。

    每次範舒平情緒崩潰,都是他最難熬的時候。

    範安和總會想,要是當初出車禍的人是他有多好啊,他都活了這麼多年了,失去自由也沒什麼的,可範舒平不同,他的生命纔剛剛開始。

    “都毀了……全都毀了……”

    範安和捂住臉,悔恨的淚水流了下來。

    都毀了。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成功過。

    如果當初不對賀家動手,是不是就不會害範舒平出車禍,也不會被算計到公司破產,更不會失去他唯一的兒子?

    他爲什麼要這麼貪心呢?

    公司明明發展得很好,只要腳踏實地再努力幾年,公司一定會有突破的。

    爲什麼要看到傅氏崛起就慌了,爲什麼一定要扳倒賀家呢?

    市場是不大,可不代表他們就活不成了啊?

    範安和的腦子裏不斷閃過以前的事,每一件都讓他後悔無比。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他做過的事情,全都報應回來了。

    賀良看他崩潰大哭,頓時覺得沒意思了。

    他站起身往外面走去,留下了最後一句話:“範安和,好好在這裏面贖罪吧,爲賀家、爲你害過的人、爲你連累的兒子。”

    好好贖罪,這些都是他應該受的。

    說完,他沒有任何停頓,離開了監獄。

    徒留範安和一個人,爲他的過往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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