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霍垣的眼睛裏，一如既往的平靜，幽黑的瞳孔裏，哪怕站在陽光下，也絲毫不透光，只有深不見的黑。
“什麼？”秦煥下意識問，聲音卻很輕，山間穿過的風一吹，幾乎就聽不見了。
霍垣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收回視線，“沒什麼。”
說完，他繼續登上臺階，一深一淺的走向最高處，秦煥站在他身後，注視着霍垣的背影，一點點與他拉開距離。
在低頭時，臺階上多了幾滴鮮血，在陽光的照耀下，十分醒目。
秦煥眉頭擰起，他迅速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爬上一步又一步的臺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看到建築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往西偏移。
寺裏沒什麼人，門口的大香爐燒着三根比手指還粗的香火，煙煙嫋嫋的煙霧在空氣中漂浮，瀰漫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不遠處有個穿着道袍的年輕男人正在掃地，看到兩人進來，他立即放下掃帚迎了上來。
“是霍先生嗎？”
霍垣眉頭動了動，“你怎麼知道？”
男人朝着他作揖行禮，“家師說您要來，叫我在此恭候。”
不僅是霍垣，連秦煥都有些詫異，但這種事也說不好，畢竟霍垣算得上是名人，他下車的第一時間，對方都能及時知道是他來了，再說些高深莫測的話，假裝自己是得道高人，坑錢就更加順利了。
當然如果陸銘在的話，他肯定會這麼說。
但陸銘現在還在半山腰上哀嚎，也就自然沒有人反駁年輕道士的話。
“二位這邊請。”
兩人跟着年輕道士，繞過廣場，往後院走去。
來到後院，霍垣見到了上次那個算命道士，他坐在藤椅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拿着一本泛黃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年輕道士走過去，恭敬地道：“師父，霍先生來了。”
老頭瞥了眼霍垣，視線掠過秦煥，突然神祕莫測的笑了一聲。
道士書本一合，做了個請的手勢，“來來，二位請坐。”
旁邊正好有兩把椅子，霍垣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秦煥猶豫了一下，道了聲謝才坐下。
道士打量着兩人，笑眯眯的點頭，“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霍垣：“那你知道我爲什麼來？”
道士捻着鬍鬚，笑呵呵地說，“來這裏的人，無非就那幾樣嘛，求名求利，求姻求緣，求安康長命百歲，還有什麼？”
這話說的沒毛病，霍垣也無法反駁。
秦煥道：“既然你算到他會來，那想必閣下應該有解決的對策吧？”
道士聽了這話，笑着瞅了眼秦煥，那眼神，讓秦煥很不舒服。
“那你呢？你求什麼？”
秦煥怔了怔，微笑道：“我無所求。”
“哈哈哈~”道士朗聲大笑，“無慾無求，世間少見，但真的是這樣嗎？”
秦煥笑容微微淡了幾分，“自然。”
“既然如此，那閣下不如出家，來我這修行吧。”
秦煥笑的禮貌又不失尷尬，“道長說笑了。”
道長也不意外，“這生而爲人又怎麼可能，正真的超脫七情六慾之外呢？”
霍垣對秦煥說，“你先去外面等我。”
秦煥點了點頭，“好。”
等秦煥走開後，道士轉了轉眼珠子，將目光投向霍垣，笑的依舊那麼欠扁。
霍垣盯着道士，許久都沒有開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對他來說，是一種對智商的打擊。
一個不信的東西，被逼着相信，本身就是一種不虔不誠。
而道士也不知是裝神弄鬼，真不知他要什麼，還是想逼他親口說出來。
霍垣道：“求？就算有所求，也不該是來求你，不是嗎？”
道士笑着點了點頭，“不錯，你求我也沒用，我可沒有那本事滿足世人的慾念。”
他頓了頓，又道：“霍先生，一切因緣，皆有定數。緣來相聚，緣盡別離，既是定數，神明也無解。”
“你這話三歲小孩都會說。”
“你呀，是來找我算賬的吧？”
霍垣淡淡地看着他，和其他權貴來這裏不同，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恭敬與討好，就像道士說的，他不像是來求神拜佛，更像是來砸場子的。
道士沉吟了片刻，說道：“霍先生，現在時候未到，我幫不了你，不過你可以去上柱香，許下三個願望，若神應你，心願自可成。”
“什麼意思？”
“孽緣未盡啊。”道士兀自搖頭，似乎不願再與他多說，晃晃悠悠地走了。
“心不誠者，多說無益。”
霍垣盯着道士的背影，神色莫測。
秦煥在大殿外等了不到三十分鐘，便看見霍垣走出來。
他上前問道，“道長怎麼說？”
霍垣神色冷漠，“裝神弄鬼。”
秦煥道：“我剛纔和熟人打聽了一下，他們都說青雲寺的清衍道長有些本事，而且不是誰來都能見到，應該說的就是他吧？”
霍垣瞥了他一眼，“你聽誰說的？”
秦煥給他看了眼手機微信，表示自己在微信上問的。
“網上說的或許不可信，但咱們這個圈子的人，沒有必要爲他說謊。”
霍垣沉默着沒有說話，但下意識的看了眼大殿內神像。
秦煥善解人意地說，“既然都來了，就上柱香再走吧，不然就白跑一趟了。”
也不等霍垣說話，秦煥自顧自地去那邊買了香過來，點燃後遞給霍垣，“給。”
霍垣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秦煥淡笑道：“陸銘還在山下等我們，再不下去，小心他被豺狼叼走了。”
霍垣默然，他接過秦煥手中的香，望着大殿內的神像，目光深沉。
秦煥半舉着手中香燭，閉上眼，認真的拜了起來。
霍垣微微側頭，盯着秦煥的側臉，夕陽落下，絢麗的霞光籠罩在兩人身上，反而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幾秒之後，霍垣握住手中的香，朝着大殿內，深深一拜。
燒完香，兩人往山下走去。
陸銘終於爬了上來，此刻天太陽已經落了下去，站在山頂，天上燒紅的晚霞彷彿觸手可及。
陸銘撐着雙腿，氣喘吁吁道，“你倆燒完香了？”
秦煥接過話道：“嗯，我們以爲你不會上來了。”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上不來？你倆等會兒我，我也去燒個香！”
秦煥有些好笑：“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嗐，什麼信不信的，老霍不也不信嗎？”陸銘邊說邊往裏跑，“等我啊！”
霍垣和秦煥站在臺階邊緣，迎着晚風並肩而立。
誰也不知道，他們許了什麼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