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沒有再聽到那聲音,才都鬆了鬆緊繃的心絃。

    但一時之間,兩人又陷入了那種無言的境地,不過好在此刻青峯是背對着幻月,也讓兩人少了幾分尷尬。

    可隨着時間的流逝,那種相對無言的彆扭勁兒又上來了。

    青峯只好假意起身走到火堆旁,往裏面添柴火。

    幻月則是抱起膝蓋背靠着洞壁,目光追隨着青峯。

    好一會兒後,她終是忍不住問道:“你也是來遊湖的?”

    “呃?哦,甜甜吵着要來,便帶着她和斕兒出來了。”

    “那她們現在……”幻月說着,有些慌地坐直了身子。

    “放心,嚴大人應該會幫忙把人送回去的。”

    雖說他是租了烏篷船自己劃,沒帶船伕,但時間到了,那出租烏篷船的船家自然會去湖裏將船靠回岸上,且幻月落水了,一時間找不到,嚴大人他們肯定也是要上岸去找人來營救的。

    屆時便會看到甜甜他們,他會安排人送她們回去。

    不過說完之後,青峯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回頭看着幻月解釋道:“我是無意間看到你和嚴大人也在遊船上,才知道你們也是出來遊船的。”

    本來這一句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也沒有什麼歧義,但青峯不知怎地,突然又加了一句,“我真的沒有特地跟……”

    只是這句話還未說完,他便覺得不對勁,忙住口,但話已經說出口了,便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幻月垂眸輕抿脣角,露出一個淺笑,沒有說話。

    青峯看着她,張了張嘴,想要再解釋點什麼,才發現,自己不知怎地變得笨嘴拙舌了。

    片刻後,幻月才輕輕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青峯不知道她這句‘我知道了’,是迴應她知道他是無意間看到她和嚴大人在遊船上,還是迴應她知道他沒有跟蹤她。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很快,氣氛再度陷入無言的尷尬中。

    突然,一道雷火從洞口處亮了起來,沒一會兒,就是一道悶雷接踵而至。

    悶雷聲很大,洞中本就靜謐,響起的時候,幻月還是被嚇了一跳,身子不自覺地縮了一下,人也再度抱住膝蓋,緊緊地靠在洞壁旁。

    還沒等她緩過來,又是一道悶雷,響徹天際。

    隨即便是滂沱大雨傾泄而下,一時間,雨聲夾雜着雷聲,開始不停地迴盪在靜謐的山洞中。

    幻月這下緊緊地縮着自己的身姿,將其死死地貼在洞壁上,雙手也下意識地捂住耳朵,雙眼緊閉,試圖以此來阻隔一切。

    她雖是公主,但她從小便不得和她孃親在一處。

    她母親身份低微,本就沒有話語權,而她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註定了是一個政治聯姻工具。

    她的父王認爲,她最應該要學會的,便是無情。

    因爲不管她最後被送到哪一國,最後嫁給的人是誰,她都不能擁有柔軟的心腸,她需要強大。

    所以,她自小便是自己一個人住,即便有侍女伺候,但侍女對她,更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只是安分地做她們應該做的事,其餘的,不會有,也不會做。

    她沒有父母陪伴,更沒有兄弟姐妹玩伴。

    她一直都是孤獨的。

    往常的時候,她還能忍受,唯獨雨夜,應該是伴隨着雷聲的雨夜,是她最怕的。

    那個時候,她也好想自己的母親能陪陪自己,可那全都是奢望,她只能一個人縮在牀角處瑟瑟發抖,等待着雷雨夜的過去。

    有的時候一等,便是一整夜。

    可即便是從小都是自己經歷着過來的,但卻不知爲何,這個害怕的習慣,一直都沒有辦法改變。

    即便她此刻已經僞裝得很好了,但身子還是忍不住瑟瑟抖動起來。

    這彷彿就是刻在骨髓裏的恐懼,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很快青峯便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猶豫了片刻,還是挪到了她面前不遠處。

    “你怎麼了?”

    青峯的聲音響起,把雷雨聲打破了一瞬,幻月微微怔了一下。

    而後盡力剋制着自己身子的抖動,“我……我沒事。”

    在她看來,她的聲音已然被她壓制得很平穩了,她覺得青峯應該是聽不出來什麼的。

    但她卻不知,一個人一旦對另一人動了心思,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會記得很清楚,也能很輕易便發現她的與衆不同,更能快速地覺察到她的不對勁。

    “你害怕雷雨?”

    青峯想到這個的時候,本是覺得有些無法理解。

    不管這雷聲多大,雷火多猛,於他一個男子而言,不過是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他知道,女子膽子一般都比男子小,但害怕雷雨,他還未見過。

    所以他剛意識到這點時,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的。

    但見她瑟縮身子,在那微微顫抖的時候,才知,原來,真的有人會害怕雷雨,在那一刻,他好像又覺得,害怕雷雨,好像也挺正常。

    他看着那樣的她,很心疼,又很想要告訴她別怕。

    且他也這麼做,“別怕,我在這裏。”

    幻月微微擡眸,眸中帶着幾分水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青峯往她那裏又挪了幾分,“不用怕,我在這裏陪你,不過是雷雨,很正常的現象,你待在這裏,它們是沒有辦法傷害到你的。”

    幻月點了點頭,突然覺得稍稍好了一點。

    以前,不管她多害怕,甚至小的時候,她還因此放聲大哭過,可是沒有人管她,即便她的寢宮外就站着值守的侍女,也沒有人會進來安撫她。

    時間長了,她習慣了一個人承受,但是卻沒有辦法習慣這雷雨天,不但習慣不了,還愈演愈烈。

    她知道這是心病,但她治不好。

    而青峯剛剛的安撫,就彷彿她置身深淵中,突然有人朝她伸出手,要把她拉出來。

    她定定地看着青峯,不敢移開一瞬,惟恐下一刻他便不管自己了。

    可即便如此,那雷聲,那雨聲沒停,她身體本能的反應便沒辦法消失。

    她的身子依舊抖得厲害。

    尤其又一道伴隨着雷火的悶響劃破長空、震耳欲聾之時,她緊閉雙眼,雙手捂住耳朵,甚至連呼吸也不敢大口喘,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這恐怖的雷聲所吞噬。

    就在此時,一隻寬厚而溫暖的手掌悄然無聲地落在她的發頂之上,溫柔地撫摸着她,“我在,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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