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屬

    “姓名?”

    “方正。”

    “性別?”

    “……男。”

    “年齡?”

    “警官,我記得自己好像不是受審的犯人?”略顯無奈的聲音響起。

    “呃……”正襟危坐的林警官表情微僵,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起頭對着面前男子訕訕乾笑:

    “不好意思,習慣了,你是來認領屍體的吧?”

    “是。”方正點了點頭,睫毛遮住眼簾,面上表情呆滯,讓人看不出具體的心情波動。

    “你與死者的關係?”

    “方堅是我大伯。”

    “大伯……”林警官考察過死者的情況,對此並不奇怪:

    “死者目前應該只有你一位親人吧?”

    “……”方正遲疑了一下:

    “是。”

    其實大伯方堅早年結過婚,還有一對兒女,不過離婚後兒女都判給了女方,自那以後雙方就斷了聯繫。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方正的記憶裏,伯母的相貌早已模糊。

    “這邊。”

    回過神,跟在林警官身後,沿着狹長昏暗的通道前行,上方明暗不定的燈光做着陪襯,只有一重一輕的腳步聲在耳邊迴響。

    親人離世猶在心頭徘徊,也讓方正沒心思理會其他。

    “方正。”

    鑰匙在手指上靈活搖晃,林警官狀似隨意開口詢問:

    “伱知不知道你大伯是做什麼的?”

    “知道。”方正道:

    “大伯在七裏鋪租了家門面買賣古玩,兼做瓷器,我們方家自太爺爺那輩就以制瓷養家。”

    說到這裏,聲音中難免帶出些許自豪。

    他們方家百年瓷器世家的名頭可是做不得假的!

    當然。

    曲市號稱瓷都,在這裏傳承百年的瓷器世家並不少,方家只是其中之一,且早就落魄。

    祖上據說興盛過一段時間,奈何晚輩不成器,大伯方堅努力了幾十年也沒能混出個樣來,連門面都是租的。

    至於方正……

    更是打小沒往這上面發展。

    “制瓷……”林警官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你大伯有沒有結交一些……不怎麼好的朋友?”

    “沒有。”方正皺眉。

    大伯方堅雖然長的人高馬大,其實性格憨厚老實,而且不善言辭,不可能結交亂七八糟的人。

    當下沉聲道:

    “我大伯是好人!”

    “是嗎?”林警官背對方正,聞言撇了撇嘴,慢聲道:

    “先不忙看屍體,先看看當時現場的照片,你如果覺得能接受的話,再去檢查屍體。”

    說着,敲開側面一扇小門,從裏面人手中要來一沓照片。

    方正接過,低下頭的瞬間面色就已慘白。

    “經過法醫鑑定,死者死亡時間是七月三日的下午三點至六點之間,死於失血過多。”

    林警官開口:

    “死者生前遭遇數人持銳器圍攻,從傷口看至少有五種兵器,其中有一柄長刀貫穿腹部留在了現場。”

    說到這裏,他聲音微頓。

    就算是人體腰腹屬於柔軟部位,一刀捅穿也不容易,這不僅需要很大的力道,還要有一定的技巧纔行。

    即使是見多識廣的警員,也難免喫驚。

    方正正看着照片上的兇器。

    現代社會已經很少能見到這種形似橫刀的長刀,刀身寬、刀頭翹、前銳後斜、刀柄與刀身之間有護手。

    刀刃鋒利。

    一眼即知,這不是未開鋒的精美展品,而是實打實的殺人利器!

    照片上除了兇器就是大伯的屍體,血肉模糊的場景對於初入社會的他來說如遭重擊,一時間心口堵得發慌。

    “刀柄上有指紋,不過還沒找到兇手。”林警官搖了搖頭,繼續道:

    “死者身邊沒有親眷,與周圍鄰居的關係也一般,發現屍體已經是遇難後的第三天。”

    “奇怪的是,除了死者身上的傷勢外,他身邊的一切都沒有遭到破壞,所以我們懷疑殺人的第一現場並不在住處,但兇手殺了人把屍體運回來卻又留下兇器也很難解釋。”

    說着臉上露出疑惑、不解。

    方正面容繃緊,手背青筋高鼓,心中更是悲憤,雙眼早已通紅一片,啞着聲音問道:

    “爲什麼會有人要殺我大伯?”

    “還沒查出來。”林警官身體前探,帶有審視意味道:

    “但死者在遇害前,曾從一些人手裏貸了高息貸款,還購買了一些可以殺人的違禁品。”

    “包括弓弩之類的東西……”

    購買大量可以殺人的違禁品,遭人以利器圍殺,這種情況可不會發生在‘普通人’身上。

    方正一愣。

    在他的印象裏,大伯方堅老實木訥,即使有些小心思也絕不敢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當下急忙道:

    “這不可能!”

    “我大伯是好人!就算是買這些……,也是迫不得已!”

    話雖如此,他心裏難免有些慌亂。

    自從上了大學,方正就沒怎麼回來過,即使逢年過節往往也要打些零工掙錢,幾年時間未必不會讓人性格大變。

    “也許。”林警官聳肩,同時問道:

    “最近你有沒有跟你大伯通過電話?他有沒有說些什麼?”

    方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突然想起,幾天前的某個晚上,自己剛剛結束會場的忙碌,確實接到了大伯的電話。

    當時又困又累,只想着趕緊躺牀上大睡一場,所以敷衍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現在想來……

    當時大伯的聲音格外激動,好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只不過自己沒放在心上。

    “大伯說,他最近有門路發大財!”

    方正面色發白,喃喃道:

    “還要我好好休息,不要趕夜班,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以後我們會有好日子過的。”

    “哦!”林警官雙眼一亮:

    “他有沒有說具體是什麼門路?”

    “沒。”方正低頭,強忍着不讓自己落淚:

    “但大伯絕不會做壞事。”

    “……”林警官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等方正情緒平復一些後道:

    “還要不要看一下屍體?”

    “事先提醒你一句,屍體可比照片衝擊力大的多,你大伯當時的情況讓很多警員都接受不了。”

    “看。”方正深吸一口氣:

    “麻煩警官帶路。”

    *

    *

    *

    “方堅家屬?”

    “是。”

    “來,這裏籤個字。”

    一張寫有密密麻麻文字的認領書從窗口裏面遞了出來,沉浸於悲痛之中的方正只是隨意掃了眼上面的條款,也未對照東西就簽了姓名。

    “給!”

    包裹不大,東西也不多。

    除了熟悉到已經有些包漿的手機,就是些貼身物品,手串、卡片之類……

    還有個鏽跡斑斑的鐲子。

    “謝謝!”

    道了謝,方正像是行屍走肉般抱着包裹走出大門,和煦的陽光落在身上,讓他下意識眯眼,一手遮住眼簾朝上看去。

    烈日高懸,卻照不暖心中的涼意。

    “哎!”

    良久。

    輕嘆一聲,方正邁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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