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說,遠比不上親眼所見。
離開方府,方正的私人馬車行駛在大道上,沒有往日的便捷,需走走停停,不時避開來往的行人。
車簾掀開。
道路上遠比往常稠密的人流映入眼簾。
羅捕頭說過,最近一段時間涌進縣城的人比原有人口多了一倍不止。
以往沒有察覺。
今日,
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幾日前的大雪如今不過剛剛融化,積雪滲入泥土,讓往日結實的地面變的泥濘不堪。
尤其是街邊,淤泥、污垢混雜。
而一個個人影或蹲、或臥、或斜靠街角,他們無不衣衫破爛、兩眼無神、一聲不吭,好似僵滯的雕塑。
有光着上身、瘦骨嶙峋的孩子躺在父母的懷裏,依偎在取暖。
有身上滿布凍瘡、甚至瑟瑟發抖的老者,雙膝跪地高舉皮包骨頭的雙手,乞討喫食。
……
“可憐可憐……”
“大善人……”
“賞口喫的吧……”
就連乞討聲,都有氣無力。
更多人的人則是兩眼無神、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毫無生機,似乎對生活、對未來已經絕望到麻木。
馬車繼續前行。
街邊躺着的難民接連入目。
多!
太多了!
密密麻麻,把街邊路面盡數覆蓋,不留一絲縫隙。
多到就連一向樂觀的方正也不得不面色陰沉,心頭如同懸了一個重鉛一般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短短几天的時間,怎麼會出現這麼多難民?
“東家。”
駕車的李三善於察言觀色,看出方正眼中的疑惑,低聲道:
“城門不知爲何壞了,這幾天正在修整,所以纔會涌進來這麼多難民,平常時候這些難民都在城外。”
“那時候,什麼時候死也沒人知道。”
方正瞭然。
猶記得。
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如現在一般的寒冬,也是大雪剛過,只是一個晚上都差點沒熬過去。
晃眼間。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年。
兩年間他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異世界普通人的生活,並未得到絲毫改善,甚至可能更差。
來到坊市,難民的數量終於少了些。
這裏有官府衙門的人維持秩序,店鋪門面朝外,也不允許難民堵在門口影響自家生意,甚至因爲外來人太多更加的熱鬧。
歡快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打竹板,往前走,來到張家成衣鋪。”
“成衣鋪,四處看,這裏的生意不一般。”
“南來的、北去的,還有大批採買的。”
“浪裏個浪,浪裏個浪……”
一羣乞丐手拿竹棍、破碗,搖頭晃腦進了一家成衣鋪,當頭的乞丐笑嘻嘻舉碗討要。
口中接着唱到:
“看老闆,喜開顏,到底能給幾枚錢?”
“老闆娘,姿色好,櫻桃小嘴賽美嬌。”
“柳葉眉、小蠻腰,順手就把錢來掏。”
“五枚十枚不嫌少,財神年年把您找!”
一衆乞丐紛紛附和。
老闆着急忙慌從錢袋裏取出幾枚銅錢,放在破碗之中,揮手推搡着把一衆乞丐趕走。
老闆娘更是面色發白躲在老闆身後,眼中沒有被人恭維的喜悅,倒是隱隱透着股驚慌失措與畏懼忐忑。
“是丐幫。”
李三是吳海介紹過來的,早些年在街上廝混許久,對於眼前的情況也比他人更熟悉。
他低聲道:
“東家,丐幫可不是一般要飯的乞丐,他們大都有着一定的組織,領頭人頗有手段。”
“若是討到錢也就罷了。”
“若是討不到,被他們記恨在心,暗搓搓破壞生意都是小事,謀財害命、奸*婦女也多見不怪。”
方正緩緩點頭。
這些乞丐年紀都不大,雖然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但膚色紅潤、兩眼有神,與路上的難民截然不同。
看剛纔那情況。
說是討要,更像是搶錢。
馬車繼續前行。
“施粥了!”
“聞香教的法師來施粥了!”
“……”
呼喊聲從不遠處傳來,人羣隨之發生躁動,隨即開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涌去,自高處看好似蠕動的蟻羣。
“聞香教?”
方正好奇開口:
“李三,你知不知道這個教派?”
“不知道。”李三搖頭,道:
“小的從沒有聽說過聞香教,也是這幾天才知道有一夥人以聞香教的名頭在城中施粥。”
“他們施的粥分量很足,可以填飽肚子,跟衙門那邊截然不同。”
“不過……”
抿了抿嘴,李三壓低聲音道:
“東家,在災禍橫行之際傳教、收納信衆,十有八九是邪教!”
“不過礙於他們一直在施粥,施粥的地方有太多百姓、難民守着,容易引發混亂,所以衙門的人也沒有動粗。”
對於難民來說,聞香教就是他們唯一的救星,如果衙門敢動手的話,定然會引起大亂。
方正瞭然,又道:
“真的有法師?”
“不可能。”李三連連搖頭:
“我見過他們所謂的‘法師’,只是幾個不入流的術士,以障眼法迷惑普通人罷了。”
“法師……”
“怎麼可能會屈居一個縣城?”
“呵……”方正輕呵:
“難民、丐幫、聞香教,固安縣真是越來越亂了。”
“是啊。”
李三點頭,面露憂慮。
*
*
*
盤蛇武館。
英俊挺拔的武館三弟子車中陽踏步行出,視線落在方正身上,鼻間輕哼,伸手朝內一引:
“方公子,請吧!”
“有勞。”
方正拱手。
車中陽是杜巧雲的丈夫,武館走出去的傑出弟子,有着三血修爲,更是未來的武館館主。
他對方正沒有好印象。
因爲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杜巧雲差點被捷足先登,雖然對此杜巧雲百般否定,但那軟劍就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