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無星無月。
偌大莊園一片死寂。
唯有核心位置,有微弱光暈閃動。
“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及近,行入正堂。
來人腰懸寶劍、甲胃在身,如瀑長髮以玉簪束在身後,渾身上下散發着濃郁的殺機。
沾滿鮮血的甲胃,更是讓人望之心驚。
“爹!”
陳九娘抱拳拱手,朝着正中那人施了一禮,沉聲道:
“女兒已經殺退來敵。”
“好!”
陳父看着女兒,眼神複雜:
“辛苦了,你娘在後面等你,去看看吧。”
“是。”
陳九娘應是。
“陳兄。”左側長案之後,一位光頭大漢慢聲開口:
“此番錢家出動了數位好手,周遭更有埋伏,怕是不會輕而易舉退卻,還是要早做準備。”
“……是。”陳父輕嘆:
“楊兄說的是。”
“只不過……”
“我陳家數代人打下的基業,上下百餘口人,還有諸多依附,豈是說拋下就能拋下的?”
“就算我等願意,外面的人……也要願意纔行啊!”
“陳兄。”場中一位儒生抱拳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事已至此,還請陳兄攜家眷先走一步,我等在此攔截。”
“不錯!”
有人喝道:
“東家請速速離開,我等願效死!”
“東家速離,我等願效死!”
“東家速離……”
周遭喝聲如雷,也讓陳父面泛動容,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雙手抱拳、眼含熱淚道:
“陳某何德何能,今生竟能有緣結識到諸位,此番就算身死此地,也能含笑九泉了!”
“東家!”
“陳兄此言差矣!”
“陳兄,沒有你,我等哪有今日?沒有你出手相助,我等怕是早在多年前就已命赴黃泉。”
儒生正色道:
“今日,正是我等效死以報陳兄恩情之時!”
“正是!”
大漢起身:
“陳兄,莫要遲疑!”
“哈哈……”陳父掃眼全場,陡然放聲大笑,笑聲如雷,聲音更是遠遠的傳了出去:
“試問天下,誰人能夠不死?”
“死則死矣,只要能問心無愧、若是能死而無憾,又有何懼?”
“有諸位相伴,陳某何懼之有?”
“大不了……”
“拼個魚死網破!”
…………
陳九娘來到後堂,正聽到陳父慷慨激昂的聲音,不由熱血上涌,下意識握緊腰間寶劍劍柄。
“小九。”
這時,一位勁裝打扮的美婦快步行來,拉着她朝後行去:
“快跟我來,換身衣服。”
“娘。”陳九娘急急跟上:
“怎麼了?”
“情況不妙,錢家怕是要強衝山莊,這裏守不了多久,你先離開。”陳母聲音急促:
“不要問太多,時間緊迫。”
“可是……”陳九娘面露驚慌:
“我們?”陳母搖頭,伸手熟練解下她身上的盔甲,又把一件貼身的軟甲遞了過來:
“穿在衣服裏面。”
“我們你不用管,等下你鄭伯會陪你一起走暗道去翠柳山莊,那邊錢家的人比較少。”
“不行!”陳九娘穿衣的動作一僵,急急搖頭:
“要走一起走,爹孃不走我也不走!”
“混賬!”陳母轉頭,兩眼含淚怒斥:
“你知不知道,老六家的孩子早就逃了,你那十三妹也有高人庇佑極有可能逃過一劫。”
“還有老九……”
“他們爲陳家做過什麼?”
“什麼都沒有!”
陳母抓住陳九娘,低聲咆哮:
“現在他們都已經逃了,憑什麼……憑什麼要我的女兒繼續拼命,你也要活着離開。”
“可是……”陳九娘銀牙緊咬:
“你和爹哪?”
“我們?”陳母回頭,看向前院,咧嘴笑了笑,面泛悽然:
“莫要看這些人一副盡忠效死的模樣,一旦我和你爹消失不見,這羣人立馬會自顧逃命。”
“小九。”
她摸了摸九娘長髮,低聲道:
“不要擔心我們,等情況一亂沒人注意到的時候,我和你爹就會走密道前去跟你匯合。”
“乖孩子,聽話。”
“娘!”
陳九娘只覺心中一片酸楚,雙眼泛紅,淚如雨下。
“快走!”
陳母搖頭,飛速給女兒換好衣服,拉着她朝後門奔去。
此地早有一人等候。
“小姐。”鄭伯守在假山後的一塊巨石,見陳母帶着陳九娘過來,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一定帶九娘活着走出兆南府。”
“老鄭……”陳母張了張口,輕拍對方肩頭:
“辛苦了。”
“到了那邊,讓小玉掩護,你帶着小九離開,不要想着爲陳家報仇,安安穩穩活着就好。”
鄭伯眼眉微垂,一聲不吭。
他本就不善言辭,加之修煉的功法有異,整個人就像一塊毫無情緒波動的金屬傀儡。
就連心性,也變的冷漠。
但他對陳家的忠心,卻無人會懷疑。
轉過身,鄭伯雙手扣住巨石,口發一聲悶哼,渾身筋肉發力,竟是把這塊巨石緩緩提起。
其力之大,匪夷所思!
實則。
除了無漏武師,整個陳家怕也僅有他一人能夠依靠蠻力擡起這塊石頭。
“九娘!”
陳母緊緊抓住女兒的手,雖心頭有萬分不捨,還是把她朝下方露出的暗道輕輕一推:
“快走!”
“娘!”
陳九娘音帶哭腔,伸出手還欲開口就見眼前黑影一閃,鄭伯已然放下巨石躍入暗道。
“走吧。”
“鄭伯……”
她兩眼含淚:
“我爹我娘,不會有事的吧?”
“不會。”
鄭伯聲音僵硬,卻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