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你這個該死的食人魔！我要殺了你！”
邊說着，邊持刀攻向胡老二。
胡老二隻守不攻，笑着輕易躲過常獵戶的連續攻擊。
看他的表情，是把常獵戶當猴兒耍了。
躲了幾刀後，胡老二失了興致，翻身拿起自己的刀硬生生砍上了迎面而來的刀刃。
他力氣很大，一下便將常獵戶震得後退幾步。
常獵戶被震得手臂發麻，可他仍死死瞪着胡老二。
不承想，肉體上的不適容易忍受，那些讓他難以啓齒的過往卻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胡老二笑着說了一句，“我是該死的食人魔？那你呢？你前前後後喫過三個孩子的肉，你又是什麼？”
僅這一句，常獵戶如遭雷劈，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片刻後，他咬牙切齒地反駁。
“你胡說！我常家乃是地方望族，豈會做這種同類相食的事情！”
“望族？”胡老二滿眼不屑，“不過是仗着祖上出過幾個秀才就作亂的狗罷了。
論學識、論德行，你們常家哪裏堪得了望族二字？
不過說起這同類相食，你們常家倒是當仁不讓！”
“胡老二！”常獵戶猩紅着眼睛，“你一個幹採生折割買賣的有什麼立場指責我？
是！我常家是食過同類，但那是爲了整個村子！
我們常家，從不會濫殺無辜！”
“何爲無辜！”胡老二被這幾個字刺激到，猛然躍起，拿着大刀就砍下了常獵戶的手掌，“你的意思是雙生子就該死嗎？”
忽然而至的疼痛讓常獵戶白了臉，但胡老二的話也讓他知道了對方的軟肋。
雙生子。
在這裏，雙生子代表着災難，代表着不幸。
常獵戶自覺找到了胡老二的命門。
他知道自己不是胡老二的對手，便開始用言語刺激他。
“雙生子是禍害，是災星，別說平常百姓，就算是皇族貴胄也留不得！
胡老二，你和胡老三，都該死！”
“該死？”胡老二笑得愈發陰鷙，“所以你們就喫雙生子的肉？
常桓，看來在你心裏同類相食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爲呀！
既然如此，那你吃了你兒子的肉，該高興纔對！
畢竟你兒子，也是雙生子！”
“你！”常獵戶錯愕不已，“你如何知道我的孩子是雙生子？”
“我說了！我們兩家是親戚，你常家的事情我無一不曉！”
“不可能！”常獵戶立刻反駁，“我常家的親戚從沒有出現過雙生子！那時我們喫的是……喫的是……”
“喫的是另一戶人家的雙生子！”胡老二笑着接過他的話，“村尾老楊家的，對吧？”
常獵戶捧着斷掉的手掌，血流不停。
因失血過多，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他沒說話。
因爲胡老二說的是事實。
他確實吃了村尾老楊家孩子的肉。
他做過這種畜生事兒。
若遇到雙生子，只要處死就好，可常家密令，凡遇雙生子，常家男丁必須食其肉。
“對！”
就在這時，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接着，籠門碰撞的聲音響起，那個全身黢黑的小孩兒走了出來。
他走到常獵戶面前，手指着常獵戶的肚子，“你喫的，就是我弟弟的肉！”
“你……”常獵戶大驚，“你是當年逃走的那個楊家老大？”
可沒想到，我的好心竟殺死了我弟弟。
你察覺出了我們楊家的孩子是兩人扮作一，就帶人來搜。
我的爹孃被你們打傷，我的弟弟被你們擄走殺掉喫肉，要不是我半夜心血來潮溜出去抓蟲子，也會成爲你腹中之肉！
常桓，你是個卑鄙小人！
所以今日，我也吃了你孩兒的肉！”
“不是我！”常獵戶着急大喊，“那是我爹讓我去探查的，不關我的事！”
“僞君子！”小孩兒唾罵一聲，“我當時就在附近，親耳聽到了你和你爹的談話！
你說你恨世上所有雙生子，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
你說這番話，分明就是爲了討好你爹，好讓你順利成爲常家家主！”
常獵戶死死咬着牙齒，半晌，他終於笑了出來。
“沒錯，這些話是我說的！
可厭惡雙生子並非只我常家！
你們以爲殺了我就能改變世人的看法？你們以爲報了仇就能光明正大地活在世間？
要怪，就怪這莫名其妙的傳言，要怪，就怪世人愚昧排除異己！
我有什麼錯？
身爲常家嫡長子，我當然要爲常家着想，殺食楊家雙生子迫不得已！
身爲一個父親，我當然要爲孩子着想，所以我蟄伏半年只爲救回二郎！
你們倒是義正言辭，覺得我該死。
可是把你們逼得只能活在這暗不見光的山洞中的人不是我！是這個世道！”
常獵戶的一席話讓人震耳欲聾。
遲念沉默着，看着對峙的雙方。
人人都是加害者，可他們也都是被害者。
誰說安樂太平的世道不會殺人？它殺的是小部分、無法改變、無力反抗的人。
“是。”
沉默良久，胡老二輕笑了起來。
遲念擡頭看去，他笑中帶哭，似喜實悲。
“我何嘗不知道是這世道讓人活不下去。
可是，常桓，我恨你、恨常家不僅僅是因爲你們殺食雙生子，還因你們用別人的苦難爲自己鋪路。”
“別人的苦難？”常獵戶苦笑，“我常家人人清磊，行事步步艱辛，何時用別人的苦難爲自己鋪過路？”
“好一個人人清磊。”胡老二長出一口氣，不屑地看着常獵戶，“常桓，或許我該叫你，現任常家家主。”
聞言，常獵戶心頭一顫。
他接任之事是在半年前，也就是離家之日。
但並未對外宣揚，現在外界仍當他父親是常家家主。
這胡老二究竟是什麼人？竟將常家大小之事瞭然於心？
“你方纔已經爲自己狡辯太多！”胡老二指着常獵戶道：“你方纔說的很對，是這世道不容雙生子，可這並不能掩飾你的虛僞！
你說殺食雙生子是爲了整個村子？
別人能給雙生子留一具完整的屍骨，憑什麼你常家非要食人肉！
因爲你們堅信，食雙生子的肉便能讓嬰靈忌憚，不讓雙生子投生常家。
而你們有此行爲是因爲常家本身便常有雙生子！
爲了常家能成爲望族，爲了常家能有顯赫地位，你們必須掩蓋這個事實！”
說到此處，胡老二眼底通紅一片。
“甚至，連常家自己的雙生子你們都不放過！
常桓，你可記得你十歲時，親口吃了那可憐侄兒的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