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頹敗的人、物，方景川一陣唏噓。
無論戰勝還是戰敗，受苦的都是百姓。
只是不知阿遲是否在城中，是否也受了同樣的苦難。
念及此，方景川拿出自己畫的畫像四處詢問。
“大哥，您有見過這個人嗎？”他拉住一路人。
“沒，”路人微微擡頭。
“打擾了。”方景川微一頷首便要離開。
可路人大哥跨出一步站在他面前，“郎君莫急，在下也有一人想向你打聽打聽。”
“大哥但講無妨。”
“不知郎君是否認識方景川？”
聞言，方景川愕然。
對方尋的是自己？
定睛一看，面前之人雖臉色蠟黃，鬍渣凌亂，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寒氣難掩。
方景川臉色煞白，“家……家主。”
不錯，面前之人正是方家現任家主方無臨。
方無臨瞥了眼不遠處拿着畫像尋人的陸盛雲，“你新交的朋友？”
“……是。”方景川忙解釋，“他是陸家被流放的那支，並未參與剿殺。”
“所以，”方無臨拍上方景川肩膀，“你們可以成爲朋友。”
“家主贖罪！”方景川身子一抖，幾乎要跪到地上。
卻被方無臨鉗住肩膀硬生生拽住了。
“不必如此緊張，”方無臨面無表情，“既是被流放那支，想必在外面受了許多苦。干城有陸家勢力，眼下他們正缺人手，景川，幫你那位朋友認祖歸宗吧。”
“可……”方景川有些猶豫。
他自然不忍陸盛雲四處漂泊，可他明白，一旦陸盛雲回到陸家，他們二人便無做朋友的可能。
陸家勢盛，一心想將方家覆滅，族內子弟更視殺死方家人爲榮耀，除了久離陸家的陸盛雲，無一例外。
“這是爲了方家，”方無臨看出了他的猶豫，“方、陸兩家基礎功法的最後一層是化解對方死穴的唯一方法，景川，全族性命皆繫於你手。
況且陸家基礎功法到手後你也可以將方家功法給那個小子，助他擺脫生命之偶的束縛，我允許你將比性命還重要的功法分享給他，這是作爲家主對你的承諾。”
方景川被這句話震驚得說不出話。
方家死穴乃是生命傀儡線，傀儡線毀，傀儡師亡，陸家死穴乃生命人偶，人偶碎，人偶師死，自古便是如此，他從未聽說有化解之法。
可現下家主忽然告訴他有化解之法，而且就掌握在陸家人手中，他如何不激動？
他與陸盛雲已成朋友，也許與對方好生商量，他會同意也說不定？
若此事成，不僅方家會擺脫這弱點，陸家人同樣不用兢兢戰戰地守着生命之偶，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
“方兄？你發什麼呆呢？”
驀然，陸盛雲打斷了他的思緒。
方景川忙回神，正要解釋面前這位不過是尋常路人，卻發現家主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穩住心緒，“沒什麼，只是擔心阿遲。”
“別擔心！”陸盛雲拍了拍他肩膀，“我問到了，他們說……你肩膀怎麼了？”
方景川搖了搖頭。
方纔家主用力太猛，自己的肩膀被捏脫臼了。
但他更在意阿遲的消息，“你快說，你問到了什麼？”
“哦哦，聽聞守將褚章身邊有一白衣女子，與畫上阿遲有幾分相似，我們可以去問問！”
方景川大喜，“快！我們現在就去！”
守將褚章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重，是以他們輕易便問到了其府邸的位置。
方景川拿着畫像上前，“官爺，我們來尋畫上人，敢問她可在府中？”
“阿遲姑娘？”守衛眉頭微皺，“你尋她做什麼？”
“她不在府中，你改日再來吧。”
方景川以爲守衛刻意刁難，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勞煩您通報一聲，我們真的很着急。”
看見銀子，守衛臉色立刻拉了下來，“你當這是什麼地方？收回去！我說了阿遲姑娘不在府中，莫要糾纏！”
另一守衛倒是不太嚴肅，他擺着手，“三位請回吧，阿遲姑娘昨晚去城西辦事，現在還沒回呢。”
“辦事？”方景川脫口而出，“難道城西鬧鬼？”
“你怎麼知道？”守衛一愣，立刻反應過來，“看來你真是阿遲姑娘的朋友，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多說了，總之，她現在不在府中，你速速離開吧。”
方景川豈不知守衛是在指點他，轉身便朝城西奔去。
城西有間破廟，往日是乞丐遮風避雨的場所。
只是干城開始打仗後，這裏多了些未見過的生面孔。
戰事結束，那些生面孔在一夜之間全部死亡，且死狀悽慘，夜間猶能聽到哭聲、喊冤聲，十分瘮人。
這些是方景川從破廟附近百姓口中聽到。
打聽清楚後，三人徑直朝破廟走去。
尚未走近，遠遠便看到廟中蒲團上有一白衣女子盤坐。
看到那張臉，方景川呼吸一滯。
他終於找到阿遲了！
阿遲亦是心有所感，緩緩睜開雙眸。
四目相對，一冷一熱。
“阿遲！”方景川快步上前，“你還好嗎？你是何時來到干城的？干城戰事將歇，你可有受傷？”
阿遲不語，目光從方景川那張滿是疲憊的臉上移到他的肩頭。
她緩緩起身，擡手捏上方景川肩膀稍一用力，骨頭歸位，“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方景川忍着肩上疼痛，“我來尋你。阿遲，我從不介意你的身份，我們……我們是朋友。”
“我並非因爲身份才離開你們，”阿遲緩緩道：“戰亂將至，惡鬼作祟，我只是不想你們捲進來。”
“可……”方景川不知該說些什麼。
阿遲說得沒錯，無論戰事還是惡鬼，他都幫不上忙。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無用。
“不過，”阿遲又道：“事情已經結束，可以離開這裏了。”
方景川猛地擡頭，“你的意思是跟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可以。”
“好！”方景川一口答應。
可話音剛落，他又疑遲起來。
他想到了家主的話。
若真能解決方家死穴，他打算試一試。
“阿遲，干城戰事剛結束不久，也可能……還有些未被發現的惡鬼，不如我們在干城小住幾日，等有了下一個目的地再做打算。”
“不走了？”陸盛雲滿腹狐疑，“萬一再打起仗來怎麼辦？我們豈不是要被困在這裏？”
“這……”方景川一頓，“我們現在客棧住下，好好商議一番再做決定，如何？”
“成！”陸盛雲贊同。
說着，他又將春兒拉來，“阿遲，春兒這丫頭年齡小又孤苦無依，我們就帶着她了，你不介意吧？”
“我無權干預你們的任何決定，自然不會介意，”阿遲朝春兒微微頷首。
春兒見過阿遲，只記得這人總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加上二人並未相處太久，難免生疏。
好在經過仔細觀察，她發覺阿遲對誰都是如此，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
晚飯後。
方景川糾結許久，終於敲響了陸盛雲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