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掏錢。”
濃雨垂眸,不敢答。
盧掌事默嘆一口氣:“淺雨,濃雨,你們先出去吧。”
“是。”
待裏間無旁人,盧掌事纔對清妧說:“縣主,安樂居每月例銀是三十兩,光供婢子們的月奉和日常花銷便已是捉襟見肘,委實沒有更多的銀兩來採辦炭火。”
“原安樂居的例銀不是一百兩嗎?”
“國公爺走前給改了。”
“那存銀呢?”
盧掌事搖搖頭。
“……”
清妧瞬間覺得頭疼。
例銀是阿爹親口改得,顧蘭時定會拿着雞毛當令箭,便她去討要,一次或能討得,但次次怕是難了。
且她委實不願意和顧蘭時開這個口。
“縣主,不然婢子和殿下說一聲?”
“不必!”
卿流景正愁她不上鉤,若她敢拿他的銀子,回頭指不定要付出什麼代價,她就算窮死,也不開這個口!
正此時,微雨走到外間:“縣主,煙娘來訪。”
清妧探身,自窗扉望出去,穿桃色棉裳的煙娘,正在命安十一將兩大籮筐白炭絲兒擡到廊下,見此,她笑而步出臥房。
“怎能勞駕縣主出門來迎?”
“三舅母怎麼來了?”
“這不是在文娘那裏撞上你院子裏的婢子去要白炭絲兒嗎?文娘礙於規矩不肯給,我卻見不得縣主受凍,故而叫人送兩筐子過
來。”
“多謝三舅母。”
煙娘爽利大笑:“不過是兩筐子白炭絲兒,可擔不起縣主的一聲謝,待這兩筐子燒完,縣主差人到我那裏說一聲,我再叫人送來。”
清妧攏袖,顯得越發感動了。
“三舅母快快進來。”
“好。”
等進了門,清妧又急忙對房裏的婢子言:“微雨,你去拿兩條幹巾替三舅媽擦擦臉,淺雨,你去把炭火爐子拎過來,給三舅母烤烤腳,濃雨,你去沏杯熱茶,給三舅母暖暖身。哦,對了,還有暖爐子,趕緊拿來給三舅母烘烘手。”
“縣主,不必忙,我——”
“怎能不必?!”清妧故作生氣道,“三舅母不顧大雨瓢潑,特意來給我送炭火,我若不知感激,豈非不知好歹?!”
這話差點便叫煙娘淚目了。
嫁入顧家這些年,她可沒少做逢迎人的事,誰叫她的孃家不及寧娘和文娘,嫁得郎君亦比不上大伯和二伯呢。
可不管她怎麼伏低做小,討好大房和二房,他們都當理所當然。
煙娘被奴婢們好一通伺候,待她盤上坐榻上,身上真真是哪哪都舒爽。
“三舅母,喝茶。”
“好茶。”
清妧笑笑,不好意思道:“不是好茶,是陳茶。”
“欸?”
“不瞞三舅母,我如今囊中羞澀。”
煙娘哈哈一笑:“縣主不必着急,要不了多久,縣主便能有錢了。”
“爲何?”
“縣主和三郎的婚事已定,安顧兩家便應該開始備嫁,想來要不了
幾天,時娘就會把嫁妝單子拿來給縣主過目。”
“三舅母,阿爹爲官清廉,安家並無太多銀錢。”
“縣主,這話是時娘說得?”
顧蘭時自是不會和她說家中銀錢的事,只上輩子她出嫁的時候,安家總共就給了她五千兩銀子,並十畝良田,兩個鋪子。
“我亂猜的。”
“哈哈哈……”
煙娘大笑:“縣主還真是在亂猜。據我所知,這三五日內,時娘統共置辦了七個鋪子,這些大概都是爲縣主準備的,再算上先前嘉娘留下的嫁妝,縣主以後的身家可不少呢。”
清妧面色微變。
“阿孃該是沒什麼嫁妝吧?”
“誰說的?!”煙娘略顯激動,“顧家日子最難熬的時候,是嘉娘一人養着整個顧家,聽少陽說,鄉紳斥千金來請嘉娘看病的不在少數。
還有,國公爺來求娶嘉孃的時候,生怕委屈她,便把陛下賞賜的百畝良田,萬兩黃金全給嘉娘添妝。”
阿孃有多少嫁妝,她全不知道。
看來,她得修書阿爹,好好問一問了。
若當真像煙娘所言,阿孃的嫁妝不少,那這些錢如今都在哪裏?
上輩子安家被抄,大理寺統共就沒搜出一千兩。
“三舅母,假若我以後真是個有錢的小娘子,那我定然千倍萬倍地回報你今日的雪中送炭。”
“當真?”
“嗯。”
煙娘笑,低眉端起茶盞,卻捧在手裏不喝,過了片刻,只見一顆淚
自她眼眶滑落,滴進了杯盞。
“三舅母,這是怎麼了?”
煙娘攏袖,一邊擦眼角,一邊回答:“我沒事。”
“三舅母,雖我力微,幫不上什麼忙,但若三舅母肯說,我還是十分願意傾聽三舅母的煩心事。”
“唉,我其實是被你那不爭氣的三舅氣得。”
“三舅怎麼了?”
“這不是過兩年三郎就要和縣主成親嗎?到了那時,顧家鐵定要商議分家的事,如今顧家三房,長房和二房都爭氣,不管這家以後怎麼分,皆影響不到他們。
可少陽不同,他不如大伯二叔有本事,我孃家亦比不得大嫂和二嫂的孃家,一旦分了家,三房這一脈日子怕是有些難。
是以前兩天,我勸少陽,叫他去求求大伯和二叔,看能不能提攜他一二,可他不聽勸也就罷了,還把我責罵了一通。”
說着,煙娘眼底又浮起淚意。
“他好面子,不肯和大伯和二叔開口,可咱們本就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開口的?何況,六郎年歲漸長,便他不顧及自己,也該多爲六郎考慮。”
“三舅母說得是。”
“可不就是這樣嗎?”煙娘錚錚有詞道,“少陽不好意思開口,我便替他開口,故而昨日一大早,我先去大房探望了寧娘,又去二房見了文娘,你猜這麼着?”
清妧搖搖頭。
“她們簡直像是約好了似的,異口同聲地說,前院的事她們從來不過問,還說讓少陽自去找大伯和二叔。
結
果當天夜裏,少陽怒氣衝衝地回到家,罵我不懂事,還說他早就問過大伯和二叔,可他們沒一個肯提攜他。”
“怎麼會?”
“是啊,我亦想不明白!往日大夥兒坐在一處喫飯,誰嘴上不是說着三房同氣連枝,共同進退?
故而今日一大早,我又去找文娘,想着和她好好理論一番,卻不想撞見縣主的婢子去討要白炭絲兒。
縣主是沒瞧見文娘那架勢,不管濃雨好說歹說,她愣是用一句不合規矩,把濃雨的話給堵死了。
可是縣主,文娘憑什麼得意?大伯和二叔從三品的官位,陛下難道不是看在安家的面上纔給顧家的嗎?
她們對我不屑一顧也就罷了,可她們怎麼能對縣主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