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您沒睡?”
“睡不着。”
流螢於是把舊書捧到她手邊。
“回縣主,這是殿下差人送來的第一批新年禮,殿下說,先前遞信縣主,縣主收到卻不回,只盼着這一回,縣主能看在禮物的份上,記得給他去信。”
“……”
先前爲救下瀾娘子,她承諾卿流景,每月寫一封五百字的信,然,她一病兩月,委實懶得動手。
病到一月半時,蘭嬤嬤差人送來一封書信,信裏夾着一支風乾的桃花,還有一句“已歸,勿念到相思成疾”。
她的病當即被氣好了。
清妧低眉,懶懶掃了一眼舊書。
“醫書?”
流螢淺淺一笑,笑意裏裹着三分促狹:“殿下有心,想來是聽見縣主要婢子去搜羅醫書,便送了幾本來。”
“呵。”清妧撇撇嘴,“不過是些舊書,也值得你這般贊。”
“縣主,若殿下送來的是新書,婢子纔不會贊呢。”
流螢拿起一本醫術,翻開兩頁,然後指着其中諸多的註解道:“這本是前朝第一神醫李嘆的手札,是有錢都尋不到的寶貝!”
“是嗎?”
眼見清妧不信,流螢又指着剩下得幾本道:“殿下蒐羅來得醫書不是出自當世名醫,便是已故名醫,且都是寫滿註解輕易不外流的孤本,真不知道殿下都是從哪裏尋來的!”
看着流螢雙目中的點點星光,清妧不由感嘆:“不成想二殿下只用兩本醫書就收買了陵陽第一
女才子的芳心。”
流螢面上一呆,急急跪下:“縣主,婢子對二殿下絕無僭越之心。”
“呵呵呵……”清妧失笑,“流螢,二殿下既無天人之姿,又無絕世文才,你自然看不上他。”
流螢垂眸,思慮再三,答:“縣主明鑑。”
然,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話答得有多違心。
世間不乏美男子,大半叫小娘子情動的俏郎君皆如顧家三郎那般,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然,她總覺看着過分豔麗的存在,難免有華而不實之嫌。
二殿下則不同,初見時,她覺他生得遠不及顧三郎,可多見兩次,顧三郎卻成了不過爾爾,反倒是二殿下叫人覺着百看不厭。
尤其是二殿下看妧娘時的那雙眼眸,美若星夜松崗上的明月,靜謐,溫暖,又恆久。
“既他送來的書叫你這般推崇,那你便和我一道看吧。”
流螢驚喜地擡起眼眸,但這抹驚喜又在頃刻間變成不安:“縣主,這是二殿下特意送您的書,婢子看不得。”
“讓你看就看,他若敢多話,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他!”
流螢笑而屈身:“婢子謝縣主。”
“好好學,以後安樂居內的貓貓狗狗可都指着你了。”說罷,清妧不管醫書,復又看起了《刑典》。
“縣主,您怎麼又在看《刑殿》?”
“心裏煩躁。”
說話間,清妧翻過一頁,這一頁被折了個角,她正尋思自己何時折了個角時,目光忽而定在書頁上,被筆墨
圈住的一行字。
“家僕若傾吞主家銀錢,按律,輕則充軍,重則株連九族。”
這書除卻她,便只有卿流景一人看過。
“流螢,姨母爲替如娘改名聲,一再揮霍安家的錢帛,你說,我該如何做,才能把安家的錢財收到自己手裏?”
“規矩管不得,《刑典》如何?”
“欸?”
清妧勾脣,把《刑典》丟給流螢。
“看折角的那一頁。”
流螢低眉。
“此事若揪着姨母不放,那便如你所說,是後宅事,她是嫡母,我是小娘子,小娘子越不過嫡母。
可年前蘭嬤嬤查過,姨母置辦的那些鋪子全在一個叫富貴的奴婢名下,按照《刑典》,奴婢若吞沒主家銀錢過多,當株連九族。”
流螢眼睛一亮,屈身拜服:“縣主明睿。”
清妧扯扯嘴:“這不是明睿,這是老奸巨猾。”
“啊?”
“不過,如若安家真有監守自盜的奴婢,我該去哪裏狀告?陵陽刺史府?”
“回縣主,是大理寺。”
“……”
上輩子,便是大理寺審定父親叛國,可父親無辜,可見大理寺卿要麼糊塗,要麼早已投靠了誰。
“罷了,我再睡會兒,你先退下吧。”
“是。”
她說是要睡,實則一躺下去腦子便紛亂地很,輾轉再三,她復起身,一低頭,又看見卿流景送來的醫書。
清妧隨手拿起李嘆的那本醫典。
如流螢所言,書頁上不僅詳盡地記錄着他生前遇到每種病症的次數,醫治手段,還格外寫明瞭他的諸多心得。
自來醫術一道,傳子不傳女,更遑論傳給外人?真不知道卿流景用了什麼手段才蒐羅來這些?
再想到他在這裏養傷的數日,無事時便捧着《刑典》讀,她以爲他是憋得無聊,卻不想他在思慮她的事。
清妧的心越發地亂了。
不久,盧掌事進門:“縣主,喝盞熱茶吧。”
窗外的絲竹聲不知何時停了,清妧端起茶盞抿了半口:“盧嬤嬤,娘娘特意差你來安家,想必是爲了應付上巳的踏春遊?”
“縣主明鑑。”
“皇后娘娘是怎麼囑咐你的?”
“娘娘一直有意迫陛下立太子,可趙家雖權勢滔天,卻是文臣,且朝中另有范家與其分庭抗禮,光靠趙家籠絡的文臣不足以逼迫陛下立七殿下爲太子。
如今,娘娘疑心陛下龍體有恙,心中十分着急,已等不及七殿下慢慢謀求縣主,是以娘娘想在上巳那一日,坐實七殿下和縣主的事。”
“看來除夕夜顧三郎私會如娘給了皇后娘娘頗多靈感。”
“是。”
“此招雖陰損,但確實好用。”
盧掌事屈身:“請縣主放心,婢子便是死,也不會讓皇后算計了縣主。”
“盧嬤嬤,我並非懷疑你,只皇后娘娘若下定決心,憑你一人,未必攔得住她。”
盧掌事急忙跪下:“縣
主,娘娘對婢子十分信任,爲謀成此事,尤需婢子的配合,只要婢子不按娘娘的話行事,縣主便不會有事。”
“若真是如此,你必死無疑。”
“只要縣主安好,婢子雖死無憾。”
清妧蹙眉:“盧嬤嬤,誰的命都是命,絕不該隨便被輕賤。”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