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廷尉無需着急自責,離郎和珍孃的婚事,未必會作罷。”
“欸?”
清妧不管伍硯書的驚訝,再問:“先前梅娘來安家道謝時,曾同本縣主說了好些話,本縣主想知道地是,伍家當時的意願,是否不變?”
“……”
伍硯書驚到探起頭,他想看看說這話的清妧是何等表情,可有屏風爲阻,他看不見。
有意攀附安家,除卻因爲安國公是執掌三軍的大將軍,亦是因爲安樂縣主和幾位殿下皆交往過密。
若安家願當伍家的靠山,那不消半年,他便可在這狗眼看人低的陵陽城內站穩腳跟。
可——
昨日發生在九曲湖上的事,卻讓他猶豫了。
且不說縣主其人有多任意妄爲,單論昨日發生的一切,殿下們以後都不會和縣主再有深交。
換而言之,縣主日後未必能成爲宮中的貴人。
伍硯書思緒翻飛時,清妧勾起脣角,指尖輕叩坐榻:“看來,伍廷尉今日的心,已不似昨日。”
“下官——”
“機會稍縱即逝,伍廷尉當真想好了?”
伍硯書的心頃刻間響如雷,他怔怔地看着屏風彼端的清妧,耳邊只聽得見雨滴砸進池子的聲音。
許久,他才找回一點理智,躬身垂眸。
“縣主,下官愚鈍,
聽不懂縣主的意思。”
“呵。”
清妧擡眸,眼神掃過錦鯉臺四周。
錦鯉臺大不過方寸,除卻四根不粗的紅柱子,再無其他。
昨夜大雨,至今未停,雨水漫過臺石,若陛下的暗衛跟着她進了大理寺,只能藏在四方頂上。
可伍硯書深怕壞了規矩,命奴婢們站在山池四周,若四方頂上真有人,奴婢們不可能看不見。
“伍廷尉,錦鯉臺上只有本縣主和你,你又何必裝模作樣?
你入陵陽不久,卻多次前往紅衣坊,爲得是儘快與陵陽權貴結交,可惜,陵陽人皆知,鐵打的大理寺,流水的大理寺卿。
於是乎,哪怕伍廷尉低聲下氣,也無人願意理睬你。”
伍硯書的手忽而收緊。
永昌末年,他被先帝欽點爲榜眼,卻差點因爲皇權的更迭入不了仕,後雖僥倖入仕,去得卻是最清貧的偏遠縣城。
他用七年才做出足以升遷的政績。
可到了臨南府,他遵循着往日的爲官之道,確實在極短的時間內得到百姓的愛戴,可卻成了臨南府其餘官員的眼中釘肉中刺。
接到升任大理寺卿敕旨的時候,他正飽受排擠,差點便要被逼到辭官歸去。
是以,一到陵陽城,他就痛改全非,結交權貴,可權貴的眼睛全長在頭頂,根本沒人看得上他。
本以爲攀上崔家,他便能時來運轉,卻不知道崔家不過拿珍娘當棋子,來擋那瘋癲的趙靜娘。
現在,珍孃的婚事沒了,從今往後
更會成爲陵陽城的笑柄,至於他,過不了幾日,就該被奪了大理寺卿的位置,遣返原地。
“伍廷尉,要本縣主給你指條明路嗎?”
“請縣主賜教。”
“皇后娘娘被罰去仙遊寺面壁,大殿下被奪了執掌禁衛軍的權力,七殿下被遣去龍山,甚至於本縣主遭陛下厭棄,皆不過因爲三個字。”
“是什麼?”
“太急了。”
“急?”
“陛下龍體欠安,致陵陽城內暗流涌動,所以有了昨日那一出九曲湖上的水匪亂,陛下震怒,怒得不是百姓傷亡,怒得是殿下們的急不可耐。
若此時有一個官員能義正言辭地告訴陛下,不管陵陽城內局勢如何混亂,朝臣如何心思浮動,他一心忠於陛下。
你說,陛下當如何?”
伍硯書眼睛一亮。
若陛下能知他忠心不二,那這大理寺卿的位置他就丟不了,可——
“縣主,下官總不能跑去皇城,跪在帝座前,高喊自己是忠臣吧?”
“西寧坊大火,燒死數十人,引得陵陽半城百姓跑來圍觀,此等大案要案,便伍廷尉不上報,陛下也會追問。
只要伍廷尉將此事處理地足夠好,那就無需廷尉衝進皇城,高喊自己是忠臣。”
伍硯書急躬身。
“縣主,下官愚鈍,還請縣主不吝點撥。”
清妧嘆氣。
她向來懶得多言,一月說過的話,加在一起,都不及今日多,奈何這伍硯書行事太過瞻前顧後,
若她不能說明白,只怕說不動他。
罷了。
“九曲湖的亂事不是匪亂,是皇后藉着水匪的手,想讓本縣主成爲七殿下的妃。皇后之計不能成,是因爲大殿下洞悉皇后籌謀,想要將計就計,把本縣主變成他的人。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另有一隻手壞了大殿下的籌謀,於是,纔有了昨日九曲湖上的那一通亂事。
陛下震怒,一怒皇后私下干政,二怒皇子們迫不及待,三怒本縣主太過礙眼。
最怒地是,明明本縣主如此礙眼,卻因爲本縣主有個執掌三軍的阿爹,朝中無人敢奈本縣主何。
伍廷尉,若此刻你敢對安家開刀,你說陛下會不會格外高興,重重加賞你?”
“……”
伍硯書因爲過於震驚而不能答。
許久,他才勉強吞下驚愕,顫抖着指尖問:“敢問縣主,這些事您是昨夜知曉的,還是——”
“更早。”
“……”
話已至此,清妧不介意再多說兩句:“阿爹能做三軍統帥,既不是因爲皇后,也不是因爲哪一位皇子,而是因爲他忠於陛下,忠於溱國。
只要阿爹忠心不改,那麼不管來日誰登上帝王寶座,阿爹都會是執掌三軍的溱國大將軍。”
須臾,伍硯書朝着屏風後的清妧,深深躬身。
“縣主之聰慧,實在叫下官拜服。”
“既如此,今日伍廷尉的心,是否一如昨日?”
“能爲縣主效勞,乃是下官三生修來的福分,請縣主隨意吩咐,
下官莫敢不從。”
“若本縣主想要顧時娘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