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延續香火,草民在母親的安排下,納了一房妾氏,妾氏又在次年爲草民誕下一子,可未等沈家慶祝,次子突然死了。
然,那時沈家人都以爲是次子體弱,命該如此,可數日後,顧時娘突然告訴草民,是她殺了次子。
草民自然不能信,可顧時娘竟然拿着毒殺次子的藥,跑到我母親的跟前,親口坦誠她殺人的罪責。
母親被驚到一病不起,不足一月,離了世,之後,父親命我寫下休書,把顧時娘和女兒如娘,一併送回了顧家。”
“沈戎,顧時娘毒殺你的次子,你爲何沒有報官?”
“草民有罪。”沈戎伏首,“沈家家門不幸,娶到一蛇蠍婦人,可這不幸終歸是樁家醜,不便訴於旁人。”
“那爲何今日你又來說了呢?”
“不敢瞞廷尉大人,這十來年,沈家過得十分艱難,託顧時孃的福,沈家一門死得死,病得病,偌大一護人家,只剩下我一人還苟活在人間。
我不怕死,可不敢就這麼死了。
所幸,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終於叫我等到報仇雪恨的這一日!”
說罷,沈戎連叩三首:“廷尉大人,修羅柳難覓,不止顧嘉娘死於修羅柳,我的次子亦是死於修羅柳,廷尉大人只要差人開棺,一驗便知。”
“好!”
淅瀝的細雨,
終是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大雨。
皇城前的百姓,或脫下外衣披在頭上,或將籃筐頂在腦門,他們寧可叫雨淋得透心涼,也不願意就此退去。
高階上,皇帝的面色蒼白了幾許,他垂着眼眸,覺得胸腹之間的難耐漸有翻江倒海之勢,以至於他指尖微緊,幾乎受不住,要叫王忠立時取一顆仙丹來。
王忠察皇帝異常,悄聲急問:“陛下,您怎麼了?”
皇帝煩躁地搖搖頭。
“伍硯書,雨勢越大,你須儘快審結此案,若再叫百姓淋下去,只怕明日陵陽將有半城的百姓感染風寒。”
“那微臣不等仵作驗屍了?”
“沈戎既敢任由仵作去驗他兒子的屍骨,可見他兒子必定是死於修羅柳,你不必乾等一個必然的結果。”
“陛下明鑑,微臣領敕。”
說罷,伍硯書拿起驚堂木,重重砸下:“顧時娘,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毒殺了顧嘉娘嗎?”
顧蘭時擡頭,笑着反問:“敢問廷尉大人,妾憑什麼認罪?妾是毒殺了沈戎次子,可妾沒有毒殺顧嘉娘,難道有人親眼見妾毒殺了顧嘉娘嗎?!”
“好一張厲嘴,罪證分明已確鑿,你卻還死咬着不放,這是篤定本官不敢對你用刑嗎?!”
“廷尉大人自然是可以對妾用刑,可一旦用了刑,就算妾認了罪,那也是屈打成招,是冤案!”
“你——”
伍硯書差點被氣死。
就在這個時候,伏首在地的香鶯再次開口:“
廷尉大人,婢子曾親眼看見時娘毒殺嘉娘。”
顧蘭時扭頭,目光如厲鬼一般。
“香鶯,若你再敢胡說八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撕了你!”
伍硯書立刻對南宮文軒道:“有勞南宮將軍,替本官捂住顧蘭時的嘴!”
南宮文軒擡手,示意禁衛軍上前,未等禁衛軍動手,顧新陽已先擡起手,將顧蘭時按在地上。
見此,伍硯書沒多說話,他將目光定在香鶯身上:“香鶯,顧時娘究竟是怎麼一步步毒殺顧嘉孃的,你速速從實招來!”
“回廷尉大人,先前婢子說過,時娘傾慕國公爺,她聽聞嘉娘身子不好,便立刻去安府探望嘉娘。
那時,顧家才和國公爺提及,若是嘉娘病故,便要國公爺另娶一顧家女入門,照顧年幼的縣主。
可國公爺不肯,顧家人無奈,就尋到嘉娘,哄得嘉娘同意了此事。可過了一日,國公爺就怒氣衝衝地跑到顧家,要顧家人儘快將待嫁的女兒全嫁出去。
顧家雖然恨嘉娘不守信用,卻畏於國公爺的怒氣,不得不答應。
不久,嘉孃的身子越發虛弱,陵陽城的貴家,不少往安家說媒的,可那會兒顧家才把女兒們都嫁了出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時娘毒殺了沈郎君的次子,被休棄歸家。
顧家人嫌棄時娘丟人,不肯放她歸家,時娘半點不着急,轉了個身,就去了安家,再
次探望嘉娘。
那時的嘉娘,身子差到極點,她說自己時日無多,可國公爺固執,死活不肯答應另娶,她只怕要死不瞑目。”
“且慢。”伍硯書打斷香鶯,“所以不是顧嘉娘不守信用,不肯安國公娶顧家女,而是她勸不住安國公?”
“廷尉大人說得是,嘉娘曾經救過國公爺的命,國公爺一直十分愛重嘉娘,此事,顧家人都是知道的。
國公爺不肯答應另娶,就是怕嘉娘一旦放下擔憂,會撒手離去,所以怎麼都不肯鬆口,答應嘉娘。
是時娘告訴嘉娘,若她足夠決絕,就一定可以逼得國公爺鬆口。
就在時娘說過這話的第二日,國公爺真得鬆口了,他答應嘉娘,若她不在,便會娶時娘爲續絃。”
伍硯書冷笑:“真真是好歹毒的心計!後來呢?”
“國公爺的鬆口,讓顧家人喜出望外,就在顧家人暗暗籌備喜事的時候,嘉孃的身子忽然好轉了。
時娘立刻憂心如焚,又去探望嘉娘。
嘉娘果真好了許多,她一再和時娘道歉,說是對不住時娘,嘉娘還說,來日定會爲時娘覓一個好去處,絕不會叫她寂寥半生。
時娘面上十分感動,日日去安家陪伴嘉娘,國公爺和嘉娘都對她非常感激,但他們不知道地是,時娘不是去陪嘉孃的,她是去下毒的。”
“顧時娘是怎麼下毒的?”
“嘉娘身子不好,不能出門吹風,日積月累得,臥房裏沉鬱氣不散,國公
爺怕嘉娘難受,命人在房裏薰了檀香。
時娘去探望嘉孃的時候,偷偷把修羅柳的碎屑丟在香爐,大概過了一個月,嘉娘在某天夜裏身子突然敗壞,天不亮,便沒了氣息。”
“竟是因爲這樣……”太醫令葛潘喃喃,“廷尉大人,這便解釋了,爲何顧嘉娘骸骨裏的餘毒要九煮九蒸才能顯現出來。
修羅柳雖然無色無味,但毒性迅猛,若是口服,骨髓裏的餘毒不該這麼淡,可若是每日少量吸入,那就解釋地通了。
而顧嘉娘之所以捱了足足一個月才毒發,是因爲她病了太久,氣息微弱,毒性在她身體裏遊走地很慢。”
伍硯書頷首,而後怒瞪顧蘭時。
“顧時娘,現在,你還是不肯認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