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兩百六十二章 無離恨
    清妧一進門,就看見卿流景舒坦地歪在偏殿坐榻,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說好中秋夜陪我不醉不歸,結果中秋過去了,阿妧才堪堪回來。”

    清妧懶得搭理卿流景的冷嘲熱諷,她張嘴,便要問立太子的事,卻見習凜突然從樑上翻下來。

    “殿下,四郎託卑職問殿下一事,他想替許輕歌收屍,求殿下恩准。”

    清妧驚:“許輕歌死了?!”

    卿流景懶懶擡眸,彷佛沒看見習凜,只笑眯眯地問:“阿妧的相思望呢?”

    一旁,習凜又道:“殿——”

    “滾。”

    習凜垂眸,轉頭跪在清妧面前:“縣主,卑職替四郎求您開恩。”

    卿流景面色一沉:“習凜,莫不是本殿最近太過慈悲,才叫你生出錯覺,覺得不管你做什麼,本殿都不會殺你?”

    “卑職不敢。”

    “那就速速滾出去!”

    “……”

    習凜不想挑釁卿流景,可輕歌是四郎的親人,他求他幫忙,他不能不幫。

    清妧輕嘆:“習統領,你先出去吧。”

    “卑職——”

    “你在這裏,我怎麼勸他?”

    習凜這才退了出去。

    “如今,誰都知道,你是我的軟肋,這以後啊,指不定有多少人跑來求你呢。”

    “你不滿意?”

    “自然沒有。”

    清妧從架子上取下先前在七風居買得相思望,她一邊替卿流景斟酒,一邊淡問:“許輕歌死了?”

    “恩。”

    “怎麼死得?”

    “自盡。”

    許輕歌一生所願,便是爲許家報仇雪恨,

    如今,許家之冤大白天下,她不覺安慰,反倒求死?

    這一思量,差點叫酒水滿溢,卿流景按住清妧,拿過酒壺。

    “才一盞酒,可經不住你浪費。”

    “爲什麼?”

    “這是許輕歌答應付出的代價。”

    電光火石間,關於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皇帝會突然改變主意,不立惠貴妃,改立柔妃爲後,想來是因爲皇帝認爲許輕歌是被卿雲禮滅口。

    “二殿下好手段。”

    卿流景笑意一頓:“阿妧在心疼卿雲禮?”

    “殿下錯了,我是心疼許輕歌。”

    “許輕歌求仁得仁,沒什麼好心疼得。”

    說罷,卿流景再次勾起脣角,提着酒壺爲清妧倒下一盞相思望,然後,他端起酒盞,笑言:

    “能與阿妧共慶中秋,我很歡愉。”

    清妧不言,臉上不見笑意。

    卿流景無奈:“阿妧,許輕歌之死,不僅是她心甘情願,亦是範四郎心甘情願。”

    清妧還是不說話。

    “唉……”卿流景長嘆,“天牢規矩,無人收斂的屍身,都會被丟進冷山深處,範四郎若想收屍,只管去等着。”

    廊下,習凜單膝跪地:“謝殿下,謝縣主。”

    “這回,阿妧能陪我同飲了?”

    “恩。”

    杯盞在虛空相撞,燭火下,卿流景臉上的喜色似要滿溢。

    “今夜,二殿下的心情似乎極好。”

    “阿妧的心情難道不好嗎?”

    她的心情不是不好,而是有些複雜。

    古話有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卿流景之

    心狠手辣,她早已心知肚明,可每每見他對人心冷,她又難免心中鬱卒。

    “可惜,如此良辰美景,天空卻不見圓月。”

    清妧側首,天空黑沉,大雨滂沱。

    “在東都時,每逢中秋,身邊人都去高樓看天邊明月,他們或思念故土,或想念親人,看他們這般,我總是心生豔羨。”

    輕輕淺淺的一句話,蘊含着無人能懂的深沉寂寥,清妧心裏的那點不適,迅速煙消雲散。

    “以後的中秋,我都陪你一道過。”

    “只有中秋嗎?”

    “你若不棄,我便不離。”

    卿流景驟然間瞪大眼睛:“當真?”

    眼前這廝,若無人約束,指不定能幹出多滅絕人性的事來,有她陪着他,總是能約束他一二。

    清妧淡笑:“卿芳君,世間常聞多情郎,癡情婦,只怕來日,不止有我陪你過中秋。”

    “只有你。”

    “——什麼?”

    卿流景舉起手,三指朝上,一字一句道:“我,卿流景,此生只和安清妧一人廝守終生,絕不納妾,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清妧怔住,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你瘋了?!毒誓豈是能亂髮得?你就不怕將來——”

    “不怕。”

    “……”

    “阿妧,這人間若是沒有你,不過是一方無謂的虛妄,你說我若不離,你便不棄,於我,也是一樣。”

    淚意在清妧眼底打轉。

    說實話,她不至於就這樣信了卿流景的誓言,可作爲一個皇子,他肯如此承諾

    ,至少此刻,她於他,不一般。

    至於來日,且走且看吧。

    她舉起酒杯:“來,幹了。”

    “好。”

    兩人一通豪飲,滿滿一壺相思望,不知不覺將要見底。

    天外的雨,似是要停了。

    “你還不回去憶流閣嗎?”

    “捨不得。”

    “大不了明日,我再陪你痛飲。”

    “明日嗎……”卿流景笑笑,笑意裏多了兩分落寞,“逍遙王府已經落成,不出意外,天一亮,皇帝就會下一道敕旨,讓我搬出皇城。”

    清妧側首,只覺得夜雨之涼,猶如冰雪。

    這廝日日來煩她時,她覺煩不勝煩,可真聽說他要走了,她又很是捨不得。

    陵陽不大,宮城不高,可皇城內外卻是兩個世界,以後,她再要見他,難了。

    可笑地是,剛纔,他們還互相說着“你若不離,我便不棄”的情話,她和他之間,連何時能定情,都是一場遙遠的未知。

    畢竟,她是女官,十年之內,不得離開皇城。

    卿流景忽而彈起身,湊在清妧耳邊低語:“阿妧莫不是捨不得我?”

    濃郁的薄荷香,薰得她滿面羞惱,清妧氣嘟嘟地後仰,義正言辭地駁:“纔沒有!”

    “我養了一隻白狐,等阿妧來逍遙王府,我就把它送給阿妧,好嗎?”

    “是那種小小的,渾身雪白,毛茸茸的狐狸嗎?”

    “恩。”

    “一言爲定。”

    喝盡最後一杯酒,卿流景緩緩起身:“阿妧,我走了。”

    “恩。”

    夜,更冷了。

    清妧怔怔地看

    着對面的空置,心裏閃過一絲沉痛,接着,她慌忙跳下坐榻,衝出臥房,奔到廊下。

    卿流景正立在迴廊。

    “我就知道,阿妧捨不得我。”

    “……”

    “阿妧放心,我等不了十年。”

    說罷,他轉過身,走進微雨濛濛的黎明。

    天將亮,清妧才倒上臥榻,夢裏,她看見一個消瘦的少年郎,獨自倚在高樓,癡癡地遙望着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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