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日西斜
    冬日,夕陽將落。

    餘暉下,寒風凜冽,凍得周身瑟瑟的朝臣立在大明宮的寢宮外,內心一個更比一個惶惶。

    自上一回,廢后和趙家謀逆,朝臣就料到,帝將死而儲君不定的這一日或將重來,所以,他們一再上奏,請皇帝冊立太子。

    可太子難當大任,朝臣們於是對三殿下給予厚望,可三殿下又被查出和北夷勾結。

    如今,皇帝再次病危,儲君又是未定,但上一次,至少他們有大殿下和三殿下,這一次,皇室還有誰?

    難不成真要扶一個年幼的孩子登基?

    那又該扶誰?

    不久,一醫正走到廊下,他沒有說話,只是朝一衆朝臣輕輕搖了搖頭。

    人心頃刻間沉到谷底。

    天,不知在什麼時候暗了下來,沉沉陰雲裏,漸有點點白絮飄落,粘在人臉頰,刺骨地生疼。

    幾個官階不高的朝臣繃不住,一起涌到王懷瑾跟前:“王尚書,您說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

    怎麼來問他?

    他又不是溱國宰輔!

    可朝臣目光熱切,王懷瑾不忍不答,於是轉頭問:“杜衡兄,萬一陛下——,你說,該如何是好?”

    “……”韓杜衡內心狠狠翻出一個白眼,臉卻轉向謝容時,“容時兄,懷瑾兄問,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謝容時立刻哭笑不得。

    “王尚書,韓尚書,如今,偌大的朝堂就屬二位官階最高,資歷最深,最有資格談以後該如何。”

    “……”王懷瑾無奈地眨眼,眨着眨着他看到了安行洲,“容時兄,你說錯了,此處官階最高,資歷最深,功勳最卓著的,是安國公。”

    衆人眼睛一亮,奔到安行洲面前。

    “國公爺,您說,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安行洲小退半步,義正言辭道:“論行軍打仗,本帥當仁不讓,但論朝堂大事,本帥一竅不通。

    且苦白一事,未曾有定論,依照陛下敕旨,崔晟郎纔是溱國的三軍統帥,諸位大人不防問問崔家,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

    三殿下和崔家勾結北夷,算計鐵蹄軍雖未被定論,可問到這般地步,一衆朝臣皆是心中有數。

    韓杜衡深深躬身:“國公爺,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何況如今,陵陽諸事未決,邊關又不穩!

    還請國公爺以溱國大局爲重,以天下百姓爲先,莫要推諉。”

    此言一出,王懷瑾,謝容時,以及一衆惶惶不安的朝臣紛紛朝安行洲躬身:“還請國公爺莫要推諉。”

    “……”

    安行洲被逼得再退兩步,這一退,不經意退到欄杆處,他貼着欄杆,環顧四下,想着從何處才能脫身?

    然後,他看到卿流景勾起嘴角,一邊哼着不成調的小曲,一邊搖着流光七折扇,十分愜意地走下高階。

    怨氣陡然間在安行洲內心升騰。

    這廝不是稱他爲岳父嗎?

    如今岳父有難,他卻視而不見,這算哪門子的女婿?!

    “二殿下,你這是往哪裏走啊?”

    “自然是回逍遙居。”

    “陛下性命垂危,朝上卻有諸多待斷事,二殿下身爲先帝嫡子,怎能愜意歸家?!二殿下此舉,又置溱國和百姓於何地?!”

    安行洲之言,字字珠璣,說得一衆朝臣連連點頭。

    衆人紛紛想,溱國是沒有太子,皇帝是沒有立遺詔,可皇帝曾親口承諾,要把皇位還給二殿下。

    如今,二殿下長大成人,若能繼承皇位,似乎也理所應當?

    他們迅速轉身,衝到卿流景身前,把他團團圍住,然後,所有人撲通一聲,重重跪在青石磚:

    “二殿下,求您以溱國爲先,出面主持大局!”

    “……”

    皇帝寢宮內,十個來醫正在龍榻前忙碌,卿雲禮陰沉着臉,立在窗邊,看一衆朝臣跪在卿流景身前。

    沒想到他數年的籌謀,竟會在一夕之間毀在卿流景之手!

    此刻,因父皇尚有一口氣,他才得以避在寢宮,可一旦父皇死了,朝臣們定會擁戴卿流景登基爲帝,待到那時,他莫說登基爲帝,便是活着,都不能。

    卿雲禮登時怒不可遏。

    難道這就是結果了嗎?!

    正此時,一個面生的宮人端着一盞熱茶,悄悄走進寢宮,他一進門,便徑自走到卿雲禮身後:

    “拜見三殿下。”

    卿雲禮回身,眉目緊蹙:“你不跟着岳父回崔家,跑來這裏作甚?”

    “回三殿下,家主讓奴轉告殿下,香娘把安妧娘請到了皇子府,殿下若能拿住安妧娘,或可扭轉頹勢。”

    怒氣漸退。

    卿雲禮轉過頭,眼神略過窗扉,再次看向被朝臣衆星拱月擁在正中的卿流景,然後,他緩緩地勾起了嘴角。

    聖人有言,風雲吞吐尋常事,笑到最後是贏家,此話,誠不我欺。

    “走,立刻歸家。”

    不到一刻鐘,卿雲禮騎快馬,衝出南午門,消失在遮天蔽日的大雪。

    ……

    時間退回到早間,清妧坐上韓家馬車,一路急行,從北城門,駛出陵陽,卻在過城門的下一刻,被崔元香的心腹婢子攔住去路。

    “縣主,求您救救香娘。”

    清妧擡眸,斜陽將落。

    北路在前,只要她罔顧伏首的婢子,不問崔元香死活,星月兼程,二十來日便可抵達苦白,可——

    “三皇子妃怎麼了?”

    “十日前,三殿下給香娘強灌下一碗落子湯,香娘血流不止,待郎中進門,香娘已奄奄一息。

    昨日,郎中說,香娘回天乏術,讓三殿下早備後事,今日一早,棺木被擡進正院,只等着香娘嚥氣。”

    說到這裏,婢子泣不成聲:“縣主,求您大發慈悲,救救香娘。”

    “爲何不去求城裏的郎中?”

    “婢子求過,可他們都說,香娘沒救了。”

    “你怎知道在此處可以等到我?”

    “是……是婢子胡亂猜的,婢子就是覺得,如果縣主還在城裏,那一定會想法子去苦白救國公爺。”

    清妧再次擡眸,落日已隱沒,夜色初臨的天幕,開始飄起細雪。

    婢子確是崔元香的婢子,但這婢子說得不全是真話,她大可以不管不顧地離開,然,萬一她說得是真得呢?

    罷了。

    “回陵陽。”

    婢子喜極而泣,撲在地上連叩三首:“縣主大恩大得,婢子今生難報,但來生,婢子定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我不是縣主了。”

    “是,妧娘。”

    須臾,車馬再次穿過北城門,疾馳在陵陽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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