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等拜見伍廷尉。”
“本官這裏有一本醫冊,煩請諸位御醫過目。”
醫正連忙傳閱醫冊。
伍硯書再問清妧:“郡主,依您之言,雪上一枝嵩加上青雀絲變成的虞美人,藥效是不是等同於五石散?”
清妧答:“不是等同,是強數倍。”
伍硯書不知道虞美人,但他知道五石散,柳家王朝之所以會走到禮樂崩壞,五石散居功至偉。
且五石散不似尋常毒藥,能見血封喉,五石散之毒在於能在經年累月中奪走人的軀體,神智,最終把人變作牲畜不如。
皇帝居然對先皇用如此歹毒的藥!
難怪逍遙王之恨如此濃烈!
“郡主,下官不是懷疑您的猜測,只這張藥方中並未被添加青雀絲,先皇又是怎麼中了虞美人的?”
清妧搖頭。
青雀絲不同於雪上一枝嵩,是藥,青雀絲是毒,輕易不可能出現在皇城,尤其出現在皇帝的膳食。
正此時,靜默許久的惠貴妃突然站起:“不必添在藥方。”
“娘娘知道?”
“昔日,襲美人最好焚香,凡她親制的香料,皆有青雀絲。”
“怎麼可能?”
“呵……”惠貴妃嗤笑,“是啊,怎麼可能?”
想當初,偌大的後宮,除卻先皇后,只有襲美人一人寵冠後宮,卻不想,正是這位蛇蠍美人,毒殺先皇。
“娘娘,本官是問,青雀絲既是劇毒,襲美人是怎麼拿到的?又是怎麼在宮人的眼皮子底下使用的?”
“且不說襲美人怎麼拿到的,只說宮人有幾個知道那是青雀絲的?本宮知道,是因爲本宮能隨意出入書房,故而對襲美人的香方略知一二。”
清妧蹙眉。
倒不是她懷疑惠貴妃的說辭,只不過,還是有些說不通。
後宮好制香的妃子大有人在,爲保妥當,凡製出的香料都要送去太醫療查看。
就在這時,韓杜衡上前半步:“伍廷尉,凡妃子自制的香料,皆要送去太醫療驗過,方能使用。
如果襲美人用得香方有毒,太醫療怎可能看不出來?”
堂上無人能答時,太醫療的一位白髮老醫正忽而開口:“韓尚書之惑,下官或可答。”
“願聞其詳。”
“青雀絲是劇毒,但若只是在香料中添加少量,焚燒後,極難被察覺,這也就解釋了,爲何先皇中毒兩年,龍體纔開始潰敗。”
“原來如此。”伍硯書怒拍驚堂木,“好一個襲美人,枉先皇對她寵愛有加,她卻與人密謀毒殺先皇,真真是蛇蠍心腸!”
“且慢。”韓杜衡又言,“伍廷尉,你是刑官,在沒有問明襲美人是從何處得來的青雀絲前,不宜早早做出結論。”
“……”
伍硯書眼角一沉。
他知道韓杜衡說得在理,但此刻坐在堂上的是他,他有必要當着一衆人的面,如此落他顏面嗎?!
老醫正再次擡眸:“韓尚書,襲美人從何處得來青雀絲,下官不知道,但下官記得,襲美人曾差人到太醫療要過一味藥。”
“何藥?”
“桑扈翎。”
“這又是什麼?”
青雀絲這味毒,每年產量甚少,且極爲依賴天氣,有一年,因爲天氣不好,青雀絲幾無產出。
襲美人到太醫療要桑扈翎的那一年,剛好就是青雀絲幾無產出的一年。”
“難不成桑扈翎可以代替青雀絲?”
“桑扈翎本無毒,但若焚成黑灰,以北地特製的一種米酒泡製數日,便可代替青雀絲。
如果下官沒有記岔,那一年宮中從北地僅得了兩壇米酒,一罈被賜給先皇后,一罈賜給了襲美人。”
“好!”伍硯書怒言,“有太醫療作證,下官以爲襲美人和前太醫令合謀毒殺先皇,已是證據確鑿!
韓尚書,您說呢?”
韓杜衡勾脣。
他知道伍硯書當他在搶功,但其實,他只想讓逍遙王的這場問罪,來日沒有被任何人置疑的可能。
“本官同意廷尉所言,只可惜襲美人早死,否則廷尉可以好好問問她,先皇待她這般好,她爲何要謀害先皇?”
伍硯書長嘆。
的確,襲美人已死,過去種種,成了死無對證。
見此,卿天九暗生得意,他早知道,世間哪怕最可信的人,也有背叛的一天,唯一能永久保密的,只有死人。
哪怕卿流景猜出襲美人受他指使又如何?
只要死無對證,恁他如何,都無濟於事!
正此時,卿流景側首,朝卿天九微微一笑:“皇伯父是不是在想,襲美人死了,本王定拿你沒轍?”
“——”
卿天九驚。
難道卿流景有人證?
不,相關的人早已被他誅殺殆盡,他不可能尋到人證。
難道是物證?
也不可能,所有的物證隨着憶流閣的坍塌一併消失了。
虛弱到極點的卿天九竭力昂首,目色傲然,彷佛他還是那高坐在大明宮上,睨睥天下的九五至尊。
他確信,卿流景手裏什麼都沒有,否則,他早該將物證或是人證丟上公堂!
“哈哈哈……”
卿流景仰天大笑。
他這一生,自父皇登基,便開始不知歡喜爲何物,後來,更是一次又一次嚐盡人世間的疾苦。
但這一刻,他不止歡喜,更覺暢快。
他笑了許久,笑得幾要落下淚,才驟然眉眼一沉,殺意肆虐:“星迴,還不快去把人請上公堂?”
“是。”
未幾,弘元寺主持了無提着一盞孤燈,自三丈寬的人道,踩着厚厚的霜雪,緩步走上九尺高階。
“阿彌陀佛,老衲見過伍廷尉。”
“了無主持,您這是爲何而來?”
“爲了卻一樁前緣。”說罷,了無再次雙手合十,默唸阿彌陀佛,“十五年前,老衲未遁入空門,曾在滄州任都督。”
十五年前?
那不是前朝末年嗎?
伍硯書正於心裏思量,高臺下,謝容時和王懷瑾齊齊脫口:“前滄州都督不是柳帝的子侄嗎?!”
了無微微一笑:“兩位大人好記性,不錯,老衲原是柳帝的侄兒,亦是先皇寵妃襲美人的生父。”
“——”
堂上堂下一片震驚。